酷拉皮卡為依蓮的沉默感到不安,他控制不住拉住她的手,立即為這冰冷的皮膚心髒下沉。
她的話令酷拉皮卡更加不安,“不,我有我的路要走,我不會等獵人協會過來。”
“我們本來就不同路,我隻是遇見了你,僅此而已。”
依蓮語氣冷靜,分明說着略顯無情的話卻神色怡然,“我的所求就在這裡,隻有我能去,我必須去。”
“我不是去送死的,酷拉皮卡,你以為我在尋死嗎?”她無聲的笑了,眼中滿是安甯,“媽媽還在等我呢,好孩子不能讓媽媽久等。”
可能她瘋了,依蓮不在乎。
他從來都不是溫和的個性,可是在這凝滞裡竟然無法說什麼,酷拉皮卡固執不肯放開手,隻有這樣才能表達否定。
“——嗚,咿呀。”本來安靜待在奧伊特懷裡的倭舞琉忽然揮動手臂,她朝着依蓮的方向咿咿呀呀個不停。
奧伊特立即靠近依蓮,她知道倭舞琉喜歡她,她也在勸:
“依蓮,為什麼非得現在走呢?等你恢複再走不行嗎?”
因為不會恢複了,她沒有時間了,但是依蓮什麼也沒說,她再看了一眼奧伊特,感謝媽媽的指引,她覺得很幸運。
拉住的手被推開,酷拉皮卡顧及依蓮的身體原本就沒怎麼用力,現在被掙開也很輕易,她沒有回頭而是看向奧伊特。
依蓮輕笑着逗了一下孩子,什麼也不能讓她停下,她不能再等了,她等得夠久了。
“我的任務完成了,很高興能遇到你,奧伊特,接下來保護你們回家的人就隻有酷拉皮卡一個了,我想你們一定可以平安回去。”
“我要去迎接我的未來,不、是不是都不重要,我隻需要去。”
這是臨别贈言,酷拉皮卡不再遲疑撲過去要拉住依蓮,但是漆黑的金屬攔住了他。
和心跳同頻的震動從深海外擴,依蓮知道隻有自己能感受到,她也要回家。
她的告别非常簡單,“我也要回家了。”
酷拉皮卡的西裝皺巴巴的,可不像她剛開始見到他的樣子,依蓮平靜的任由身體向海裡倒去。
她輕聲念了一句話,這句話讓酷拉皮卡停頓一瞬,就是這一瞬他伸來的手被液金隔斷。
“火紅眼在這艘船上。”
……
……
生命最初從海中誕生,水是起源。
世界盡頭是吞噬的黑洞還是漫無邊際的漩渦?也許是海洋深處。
依蓮天生可以在水中呼吸,她聽媽媽說過她也可以,也是,她可是媽媽的孩子,她像媽媽是應該的。
黑色海藻般的長發在水裡飄蕩開來,她看見微弱的光芒隐隐約約,環繞陪伴着她的死後念即将消散。
黑暗大陸的深海也生長了樹木,水與木構成生命的基礎。
盤旋錯節的古樹根脈是人類世界無法見到的龐然巨物,哪怕是世界樹在它面前也不過是幼小的枝芽,烏黑是唯一的色彩,流動的呼吸與脈搏切實跳動起伏,依蓮隻是樹上一粒種子。
她看到宇宙繁星,閃爍的光死于千萬光年之前,一開一合的葉脈流轉空靈,人類如此渺小。
生長的新芽卷起她,覆蓋于身軀無比溫暖,她順應呼喚的聲音流向那個方向,不論那裡有什麼。
……媽媽,她想見到媽媽。
生與死的邊界無法打破,此岸與彼岸永遠隔開思念的人,人死不能複生。
她知道的,她知道的。
可是她已經來到這裡,抛棄自己的一切,隻為尋找一個可能的回答。
巨大的樹葉包裹住依蓮,如同回到母親的子宮,她蜷縮起來,就像最初被孕育的姿态。
……媽媽。
腐壞的軀體在暖流回旋時緩緩重塑再生,新生的器官褪去沉沉的黑氣,她被生命起源再度塑造。
依蓮在龐大的花苞中醒來,再次醒來時她失去了她的姓名,純白的新生命望向無邊無際的生命之樹。
“……媽媽。”
奇怪,她是在說話嗎?她會說話嗎?新生命茫然而後知後覺。
對了,她是生命樹孕育的新生命。
她站了起來,行走在水中,行走在枝幹上。
前方翠綠的幻影在枝頭搖晃,發達的視力讓她看到其中漸漸生長的生物。
那是一個和她外表相似的存在。
璀璨的金色生長飄蕩,因為她的靠近而慢慢幻化出具體形态,并且越來越完整。
那個存在從光球中破殼而出,它睜開了眼睛,那是藍寶石一樣的色彩。
奇怪?新生命再次感到迷茫,她為什麼會想到這個形容?
她不知道,她隻是莫名快步向它走去,還是個剛出生的小個頭,才剛到她的腹部。
它學着她的動作站了起來,金色波浪的卷曲長發落到枝幹上,它也走向了她。
然後,它抱住了她。
“媽媽!”它發出聲音,寶藍的眼睛望着她。
奇怪的人?好奇怪,她想起她的名字,一個記不清臉的人賦予她的名字。
依蓮搞不清了,她不知道她為什麼顫抖,她不理解心髒為什麼在劇烈跳動,她也不知道眼睛裡落下來的濕熱液體是什麼。
她什麼也不知道,但是她回抱住那個奇怪的人,呆呆的重複它發出的聲音。
“媽媽。”
那個存在臉部肌肉模仿她的走向,看起來可愛而滑稽,可是它在呼喊她。
“媽媽!”
她不懂,依蓮不懂,但是沒關系,雖然她不知道什麼是媽媽。
她把這個孩子緊緊抱着,“我可以是媽媽。”
——世界盡頭,孕育生命的理想鄉,不論來到這裡還是離開這裡都被允許。
生命于此誕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