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嬷嬷的表情有些猶疑,還是忍不住開口:“剛剛那位福管事的臉色可是難看透了,我是怕侯爺收到信,會……”
“會如何?”榻上的人面色如常。
關嬷嬷:“那日侯爺試探冬祭之事,我已經應付過去了,姑娘何必非要激怒侯爺,若是侯爺怒極,不知道會做出什麼事。”
玉憐脂輕飄飄瞥她一眼,良久,柔聲道:“嬷嬷不必擔心,橫豎他不會傷害我。”
“再者說,被誤解之人心中失望難道不是理所當然?他再惱怒,也怪不到我身上。是他自己猜疑了我,我才會難過得要同他斷了情分,一切都在情理之中。我若是什麼都不做,才是反常。”
她的聲音如涓涓溪水淌出,平緩,還帶着幾分大病初愈的虛弱。
“姑娘,”關嬷嬷苦着臉,“還是要注意分寸,若是太過,适得其反,就不妙了。”
玉憐脂淺笑:“……我曉得的。”
那日去地牢回來,她心神大震,控制不住自己,差點和謝硯深撕破臉皮,還被他再次懷疑。
幸好她吐血暈過去之後,關嬷嬷自己察覺到了異常,按照之前商量好的解釋,驚險扳回一局。
眼下的情況,她還不能抽身離去,必須留在謝硯深的身邊才能繼續得到有用的消息。
……但若一直不鹹不淡做個和他暗中偷情的乖巧女娘,有什麼意思。
謝硯深既不娶她為妻,卻又不喜她提起婚事,當日趙慶吉放肆,他更是大怒。
她在他心中的分量,大概就是頗為心愛、不願輕易罷手,更不許旁人觊觎的禁-脔罷。
他隻想把她牢牢關在寝屋裡,床榻上,不能脫離他的控制,不要接觸外頭的事,一切都由他來決定。
連她雙親的舊案,他都不想她多過問,明明他已經大抵推出真兇,面對她時還是隐瞞、欺哄。
偏生她素日都是以柔弱無害示人,如果直接強勢與他沖突,必定又像這次一樣惹起他疑心。
既然如此,不如趁着機會換道而行,迂回奪取主動權。
柔情蜜意固然酥人心腸,貪嗔癡怨卻更刻骨銘心。
憤怒也好,惱恨也好,嫉妒也好……
凡能牽動心緒、擾情亂智的,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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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院。
福明站在書房裡,腳下軟得像面條,整張臉都是白的。
書案後,男人面色極沉,手中捏着一張薄薄花箋,上頭隻有兩列秀氣小字——
“解怨釋結,更莫相憎,疑生兩殊途。”
“從今以往,勿複相思,相思與君絕。”
墨迹分毫不見淩亂,輕重合宜,可見下筆之時平穩淡然。
“侯,侯爺……”福明鬓邊已經出了冷汗,語無倫次,“玉姑娘應該隻是一時生氣,害怕,才……”
他雖然看不到信裡寫的什麼,但從他主子的表情,就知道沒什麼好事兒。
“她還說了什麼。”謝硯深擡眼,眸中隐有血絲,壓着狂風暴雨。
福明忍不住一抖,腿倏地便麻了。
“說。”謝硯深面色更加晦暗。
福明咽了咽口水,顫着聲:“……姑娘,姑娘說,侯爺照拂她,她心裡很,很感激……等,等到……”
“等到什麼?”
福明拼着力氣深呼吸兩下,閉着眼一口氣說完:
“等到開春之後和大郎君商議好招贅之事,來,來給侯爺謝恩!”
一句話說出來,他感覺半條命都要沒了。
書房内陷入了死寂。
許久,男人有些沙啞的聲音響起。
“……呵。”他的嗓音抑到最低,帶着快要埋藏不住的暴怒。
花箋被收入掌中,捏緊,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