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憐脂一病便病了許久。
最開始消息傳到府中各院,潤安堂自是沒有半點關心的意思,流芳庭也毫無動靜,西院那邊派了人傳信問候。
除此之外,隻有謝文嫣和謝文霖親自來了一趟,隻是沒坐多久,就被高大夫人身邊的嬷嬷喚回去了。
到後來,珠玉院的大門都不怎麼開了。
整個珠玉院陷入沉悶寂靜時,侯府裡其他地方卻開始熱鬧起來。
臨近初春,京中各府同往年一般,陸續開始向外遞送花會帖子,鎮北侯府自然也在其中。
府中花房數月前便選苗育種,培植珍品,但春分花會的籌辦需要的事物遠不止此。
園子裡山水庭閣的布置裝飾必須仔細考量,去歲用過花河曲水流觞,今年便要換些花樣,府外請來唱詞曲的也要變一變。
大到花會上提供的點心果子、茶水菜肴,小到花會上各類遊戲比試的彩頭,要準備的物什堪稱繁雜,每樣的置備都有章程,極為講究。
下人們忙得熱火朝天,管事們更是焦頭爛額,王老太君尤其重視今年的春花會,下了明令,絕對不許有任何差池。
對于府裡的熱鬧,主院一如既往不予理會。
謝硯深駐守北境,已經多年不參與京城中此類交遊,但潤安堂特地遞了口信,說花會也有别府的年輕郎君們前來,他必須露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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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離春花會還有五日,珠玉院才活泛起來。
喬誠灰着的臉終于放晴,提着藥箱踏進主院回話的那天,忠伯和福明守在書房外頭,都是松了一口氣。
珠玉院沉寂了多久,主院也跟着壓抑了多久。
這些日子,他們侯爺的臉上一丁點笑影都沒有,連話都不怎麼說了,隻是每日入夜都固定要去珠玉院半個時辰。
日複一日,主院裡頭氣氛越來越冰冷,已經緊繃到了極點。
幸而,到底是都過去了。
喬誠午時去的主院,福明未時到的珠玉院後門,關嬷嬷一早便候在門邊。
“嬷嬷,”福明喜形于色,聲調也抑制不住揚起來,
“侯爺已經知道姑娘醒了,說此時不便,等夜黑了些就過來看姑娘,您同姑娘說一聲……”
“福明郎君。”關嬷嬷沉聲打斷他。
福明猛地一頓,終于看清面前老婦人嚴肅的臉色。
心中忽然湧上來一股不詳的感覺,雞皮疙瘩都冒了出來。
“怎麼了?嬷嬷……”
關嬷嬷從寬袖中拿出一封薄信,遞向他:“這是姑娘親筆。”
福明有些怔愣地接過信封,還沒徹底反應過來:“這是何意……”
老婦人下一句話,直接讓他渾身發涼——
“姑娘說,這段時日謝濱大人不在,多虧了有侯爺照拂。侯爺恩德,姑娘沒齒難忘,必當将這份叔侄之情銘記在心。”
福明倒吸一口涼氣:“嬷嬷……!姑娘這說的是什麼話——”
叔侄之情?
“自然是本分的話,”關嬷嬷端正身子,平靜道,
“這兩月侯爺代謝濱大人照料姑娘,于玉氏有大恩,待開春後,姑娘與謝濱大人商定好姻緣之事,再去謝過侯爺。”
福明僵在原地,臉色難看至極,說不出半個字。
他隻聽得見自己牙齒摩擦的戰栗聲響。
“書信還請郎君呈給侯爺,”關嬷嬷慢慢退回門内,最後看他一眼,
“對了,醫官說姑娘要靜養,不宜被打攪,這扇小門往後便不開了,侯爺若有吩咐,隻管同大門的門房說一聲,通報姑娘就是。”
話音落下,木門關緊,數秒,傳來沉鎖挂上的聲響。
…
院子中靜悄悄,老婦人快步行過回廊,推開主屋房門,走近榻上安靜翻着書頁的少女。
“姑娘,”關嬷嬷垂首輕聲,“信已經交出去了。”
玉憐脂沒有太大反應,淡淡“嗯”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