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初四,玉憐脂才再進了主院。
這些天謝硯深似乎忙得很,每日都叫忠伯來傳信說不得閑空。
今天像是事情告一段落,剛到下朝的時辰,福明急吼吼地跑到珠玉院後頭叫門了。
關嬷嬷扶着她在小路上慢慢走:“姑娘小心。”
日頭曬,竹林遮蔽了大部分陽光,但總有些會從葉間穿透下來。
玉憐脂出來沒戴避風擋陽的帷帽,手上握了小扇,斜遮在額角。
唇角輕勾,慢悠悠地散步,時不時欣賞竹林間栽種的花草。
走在前面的福明一步三回頭,瞧着恨不得把她背起來跑,嘴上隻敢讪笑着,拐着彎催促:
“侯爺吩咐小廚房做了許多姑娘愛吃的菜,還有您最喜歡的金乳酥呢,若是涼了,糕點香氣可就散了,姑娘……要不咱們走快些?”
玉憐脂笑眯眯地看他,柔聲:“反正他也就讓我吃一塊,散了就散了呗。”
謝硯深管她飲食管得嚴,比起段素靈有過之而無不及。
皇帝還能一道菜夾三筷子呢,她頂天就兩筷子,菜再多有什麼用,吃得沒滋沒味的,吃完還有喬誠奉上的一大碗苦藥。
她還不如在珠玉院自個兒用膳呢,起碼關嬷嬷會在她喝完藥之後讓她含兩顆蜜餞。
福明撓撓頭,笑得尴尬:“侯爺也是為您的身子着想……”
玉憐脂輕飄飄瞥他一眼,不理他,接着漫步。
好長一段時辰,總算是走到了主院。
進了廳裡,桌上的菜剛回竈上熱過一遍端來。
謝硯深的臉黑了一半,見她進來,眼神投過來像刀子似的。
下人們有眼色地退出去,玉憐脂不緊不慢走到他面前,擡手。
食指點了一下他皺緊的眉心。
不等他開口,她摟住他的脖頸,緊密貼着他側身坐下,笑吟吟地:“生氣啦?”
裙擺下的小腿懸空,晃晃蕩蕩,繡鞋跟有一搭沒一搭,隔着袍子踢在他長靴上。
男人長臂環在她腰上,聲音帶着不易察覺的愠怒:“未時了。”
午時叫的她,主院和珠玉院走小路就那麼點距離,她未時才到。
他治軍時,一向重罰逾時者。
“真生氣了?”玉憐脂湊近,捧着他的臉,鼻尖輕輕蹭着他的,聲音軟而細,
“你好幾日不見我,我都沒生你氣,你卻來刻薄我,好沒道理。”
她帶着身上幽郁綿繞的香氣,柔軟貼着他,像一襲縫着花瓣與輕棉的雲被,把他裹着鎖在裡頭。
他剛要張口說話,唇就被纏住了,沒有時間思考克制與否,黏糾更深。
幾日不與她親近,他當然想她想得緊。
等她喘不上氣時,才難舍地分開。
玉憐脂眼前都是淚水的模糊,低下頭,身上衣裙都有些揉亂了,她兩頰紅着,靠回男人肩上,沒力氣收拾。
謝硯深為她撫平衣裙淩亂,壓着她的背安撫,眉宇間隻剩下缱绻。
許久,抱着她放在身旁軟凳上,随後喚人。
婢子小厮端了膳前淨口的器物溫水進來,又是一番折騰。
玉憐脂懶洋洋坐在凳上,撐着下巴,看謝硯深娴熟給她布菜。
食不言寝不語。
用完膳,盯着她把熬好的藥喝下後,謝硯深給她端過去溫水。
随後肅聲:“憐娘。”
玉憐脂飲了口清水,擡頭:“嗯?”
“北境動亂,陛下或有派我回邊鎮守之意,若暴亂一直不平,旨意真的下來,我會離開京城,歸期……不定。”平地驚雷。
當啷脆響,她手裡的杯盞砸到地上。
臉色一下變得慘白,難以置信,發聲也艱難起來:“你,你說什麼……?”
“或許不日,我要返回北境。”他神色凝重,又重複了一邊。
良久,玉憐脂的手臂頹然垂落下來,和他對視着,瞳中顫動。
身體不自覺在發抖。
謝硯深,要回北境?
他要離開京城?
這怎麼可以呢?
他若是在這個時候走了,那——
那她先前的謀算,豈不都是空付了?!
謝硯深面色也暗下來,召來人收拾地上殘片,房門再度關緊。
“憐娘,這是國事。”他一字一句,不容置否。
玉憐脂深呼吸着,強迫自己聽進去這些,但這噩耗一樣的消息忽如其來,打得她措手不及,腦中一片混亂。
“北境,不是平安了嗎?他們都說,關外元氣大傷,無力進犯了。”她抿了抿唇,白着臉,
“怎麼你才回來了一年多,就又出事了?”
謝硯深眼中銳光瞬閃而過,話語滴水不漏:“此次是内亂,并非外敵,所以朝廷更加重視,北地民風彪悍,暴動并不稀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