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月初九,北境急報,暴亂再起,匪衆于燕北順雲、慶蔚兩城縱火,城中損失慘重,上千軍兵與百姓重傷。
匪首已然捕獲,然同黨分散逃竄,後患未清。
平武帝震怒,欲貶懲兩城守将與府吏,然朝廷少有戍邊良将,一時竟找不到人替換。
朝上,數位大臣推舉鎮北侯回邊戍守,平息暴亂。
帝默然,不置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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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六宮沉寂,太監宮女提着宮燈小步穿梭在幽森宮道上,如同一具具遊魂。
宮城之上立高樓,禁軍持弓佩刀,火把光亮投射下琉璃瓦,凡有異動,長箭上弦待發。
建章宮,禦書房。
穿戴銀甲的粗犷男人從殿中走出,身後雕龍沉門緩緩閉上。
“楚副統領。”錢禮守在門邊,朝他示意。
楚奇拱手回禮:“錢公公,陛下有旨,今夜之事絕不能外傳,若有抗旨作亂者,殺無赦。”
錢禮渾濁目中一凜:“奴才明白。”
…
平武帝雙手撐在禦案之上,垂首,脊背不再挺直。
此時此刻,受命于天的天子,竟然也有頹累無力的一面。
許久,他身體猛地一晃,跌坐回龍椅上。
右手掩半面,聲音灰啞:“……謝卿,汝可知,陷蔑當朝皇後、親王囤兵謀反,是何罪?”
謝硯深跪于殿中,身上是夜行玄袍,沉聲:“陛下,臣為陛下之臣,為朝廷将官,對陛下與大昀盡忠,故雖事涉皇後娘娘、承王殿下,茲事體大,也不敢不報。”
“所呈證狀,臣以性命擔保,無一僞造,兩江之疑早已有之,非以臣一己之力可以杜撰,臣受陛下之命,忝為樞密副使,若隐瞞實情,以至兵禍再起,臣便是萬死也難贖己罪。”
平武帝放下手,終是開口:“謝卿,起來吧。”
“謝陛下。”謝硯深站起身,面無表情。
平武帝神色暗然,歎息一般:“皇後,多年輔佐,與朕年少結發。承王,朕之次子,正宮嫡出,幼時,朕一手教導。”
“而護國公府……四朝老臣,當年,勤王護駕,助朕平息京城逆王之亂。護國公曾指太廟為誓,願永世為大昀忠臣。”言語中,是不忍,懷念。
謝硯深淡然:“陛下,遙想高平陵之變,舞陽宣文侯也曾有洛水之誓。”
話語落下,平武帝臉色驟變。
舞陽宣文侯指洛水為誓,若武安侯交出兵權,絕不傷武安侯及其親信,然而事變方休,舞陽宣文侯便以謀逆之名,屠滅武安侯三族。
軍政權移,皇室因之勢弱,進而賊臣篡國。
争天下,何念仁義,遑論舊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