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軍如黑潮一般包圍了大殿,殿内所有人一步不得踏出。
太醫院所有太醫跪在後殿中,秦貴妃的慘叫一陣比一陣弱,殿内的熏香根本壓不住血腥之氣,宮婢慌忙端着銅盆進出,平武帝坐在簾外,手撐着額頭,臉色青灰。
任皇後坐在一旁,不發一言。
沒過多久,簾内聲響徹底消失了,太醫院院使和左右院判擦着汗走出,齊齊跪下。
平武帝放下手,唇顫搐着,微微站起身,緊盯着面前三人。
“陛下!臣等無能,貴妃,貴妃小産了!”太醫院院使喪哀拜地。
平武帝僵直刹那,猛地摔坐下來,身軀搖晃,幾欲昏厥。
“陛下!”任皇後連忙扶住他。
穩了穩身形,平武帝一把揮開她,眼眶通紅,朝地上三人問:“貴妃現在如何了?”
太醫院院使:“回禀陛下,貴妃年歲已經不輕了,本就是艱難得孕,如今尚不滿三月,那把刀雖未捅入太深,但貴妃腹中龍胎原就不穩,驚吓之下,驟然流産。”
“現在血雖然已止住,但貴妃傷了根本,如不細心調養,日後必會有崩漏之症啊。”
話音落下,殿内陷入死寂。
許久之後,平武帝開了口,聲音嘶啞,像是忽然老了許多:“去看顧貴妃吧。”
三人:“臣遵旨。”
太醫躬身退出去,又回了簾内。
平武帝以掌捂面,擱在膝上的另一隻手狠狠攥緊拳,呼吸之間有隐忍的淚意。
任皇後瞥去一眼,盡量溫聲:“陛下,節哀。”
她說完,片刻,平武帝放下了手。
眼角有未幹涸的濕潤,但面容已然恢複天子威肅。
“皇後,”他聲音極冷,“今日,淑妃提及當年之事,說是貴妃陷害于你,如今貴妃小産,你勸朕節哀,是真心麼?”
任皇後瞳中一縮,剛柔和一點的聲音倏然又恢複了冷淡:“陛下,十皇子的事,已經過去太多年了。”
平武帝轉過頭,盯着她:“……朕隻問你,今日之事,到底和你有沒有關系?”
任皇後從容站起身,遵從禮法,跪于殿磚之上,聲線冷漠而平靜:
“陛下,當年十皇子薨逝,所有人都指臣妾為兇手,臣妾辯白,陛下與太後不信,朝臣群起,上表廢後;如今淑妃謀害貴妃,淑妃乃十皇子生母,時隔多年,于大宴之上,冒死罪指證貴妃,陛下也懷疑是臣妾所為,那麼,臣妾請陛下明示,這一次,臣妾要如何自證清白,陛下才會相信臣妾?”
平武帝一滞,竟有些啞口無言。
任皇後冷然:“若陛下認為,一切都是臣妾指使淑妃,那麼現在就下旨廢臣妾後位,斬淑妃,為貴妃雪恨吧。”
“陛下既提起當年事,那臣妾不得不言。當年真相如何,陛下,難道真的不知?臣妾雖不如貴妃恭順柔佳,但也并沒有愚蠢到在自己的宮中謀害皇子。”
“十皇子若是真身體不适到被幾句言語驚吓至病發,那為何平常侍奉的太醫沒有診出半絲異樣?陛下,臣妾若是真的能指使淑妃為自己作證,那麼,臣妾又豈會等到今日?”
一言一語,冰冷,理智。
良久,平武帝站起身,看向地上朱金宮裝的發妻,似歎似述:
“倚凰,這麼多年了,你一點都沒有變過。”
任皇後猛地擡起頭,直到此刻,她才像是有了一點真正的、情感上的波動。
“這麼多年,你還是不明白,什麼叫做聰明反被聰明誤。”平武帝俯下身,将她扶起來。
任倚凰面色有壓制不下的驚愕。
“……罷了。”平武帝最後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又望了望紗簾的方向,扭頭走出了大殿。
身後,女人抿緊唇,眼神中是掩藏了太久的不甘。
…
錦安宮。
宮殿之中,禁軍站了滿殿,緊緊盯牢貴妃榻上被綁緊塞口的女人。
錦安宮的宮人已經全部被帶走用刑,此刻,宮殿裡是令人不安的沉寂。
但榻上的人卻沒有絲毫恐懼,隻是默默流着淚。
不知過了多久,殿門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