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王閉上眼,疲累擺手:“這些小事就先按後吧。”
顯然此時不想再在這件事費力。
任智妤冷哼一聲,推門走出書房。
——
小院裡的落葉清早剛被清掃幹淨,到了下午,又鋪了一地,雖然失了整潔,但枯紅一片的景緻倒也别有韻味。
謝文嫣拿勺舀了溫熱的甜湯,輕啜,而後擡起頭,轉着圈掃視院中衆人。
玉憐脂坐在她對面,見她這樣 ,笑着問:“怎麼了嫣兒?是在找什麼?”
謝文嫣放下玉勺,好奇道:“玉姐姐,我怎麼瞧着你院子裡的人,換了許多生面孔?對了,你身邊的那個老嬷嬷去哪了,她不是一直伺候你的老人嗎,怎的說不見就不見了。”
玉憐脂手肘壓在小案上,手背輕撐下颚,輕蹙眉頭:
“你知道我常年喝一副潤神消病丸,這湯劑一直是在我家老宅那配的,裡頭有好幾味藥隻有南邊才長,本來蘇州那邊定時有人送來,可前些日子不知為何,兩江竟然封了路,如今雖然剛剛解封,想也還亂得很,不好往來。”
“我的藥快喝完了,沒辦法,隻能讓身邊的人出去京畿臨近的州府采買,托人去找我不放心,怕采買的不對,隻能把貼身伺候我的那些人都派出去。”
謝文嫣睜圓眼:“姐姐要喝藥,盡管和我們說就是了,爹爹定然什麼藥都能為你找過來!”
玉憐脂笑起來:“小事罷了,不必專門勞煩你爹爹,沒幾日他們也就回來了。”
“可你把親近人都派出去了,身邊豈不是沒伺候得好的人了,我去同娘親說,叫幾個機靈又貼心的來給你使喚吧。”
“哪用專程去找人?”玉憐脂笑吟吟地,一伸手,捧住對面女孩的臉蛋,
“我瞧你就是個機靈又貼心的,不如就留下來給我使喚使喚吧!”
說着,對着她柔軟的臉頰肉就是一頓搓揉。
“我才不要,诶呀!好癢……”
謝文嫣被弄得癢極了,不停地掙紮,兩人頓時笑鬧成一團。
等快到用晚膳的時辰,謝文嫣才依依不舍地出了珠玉院。
玉憐脂站在院門,很快,小轎消失在視線中,她收回眼,轉身回院裡。
關嬷嬷不在,這一月,換了段素靈來貼身陪着她。
用膳、消食、喝藥,夜色越來越濃,沐浴完畢後,玉憐脂沒有立刻安枕入睡,照着往日習慣,屋裡點起燈後,蓋着厚厚的獸絨被,窩在美人榻上看書。
段素靈動作利落,三兩下給她鋪好床,往裡頭放了兩個湯婆子。
如今深秋,珠玉院已經燒了地龍,但玉憐脂太畏寒,晚上被窩裡越暖和越好。
收拾好之後,段素靈轉身回來:“姑娘,再看兩盞茶就睡下吧。”
玉憐脂捏着書頁,欲翻不翻:“事情怎麼樣了?”
段素靈知道她問的是什麼,垂眼答道:“兩江前幾日已經解封,沒有官兵封路了,家裡人在兩江的都給了錢财,等路上太平些就包幾艘大船送他們回去。”
“其餘要跟着玉氏的人,由關嬷嬷帶着,現下已經到益州地界了,大概還有幾日才能聯系到呂二當家,屆時就讓他們在益州會合,等姑娘您脫身離京了,我們便一齊西行,文書都提前備下了,很快就能出鎮西關。”
玉憐脂頓了頓,随後點頭:“好。”
她一瞬間的猶疑逃不過對面人的眼睛。
段素靈皺起眉:“姑娘……是覺得哪處安排得不妥嗎?”
“沒有。”玉憐脂立時回道。
片刻,還是放下書:“……我隻是覺得,可能我一時半會兒走不了了。”
段素靈眼中一緊,像是想起什麼,但嘴上隻道:“姑娘怎麼這樣說,一切都安排好了。”
玉憐脂淡淡:“阿姊不必瞞我了,前日我去西院,在書房外頭聽到濱叔和霖兒說,‘你叔父快回來了’。兩江剛解封,他就準備回來,濱叔這些天還告病不朝,看來我賭的沒錯,領兵前往兩江的人,就是他,對吧?”
這裡的“他”,不必說名字,也知道是誰。
段素靈抿緊唇。
如今雖然京裡頭的人撤出去大半,可她的消息還算是靈通,皇帝升逸郡王為親王的聖旨一下,領兵清洗兩江的将帥究竟是何人,已經不必再探究了。
除了和逸王一起出京的鎮北侯,還能有誰。
“他回來了,我就徹底走不成了。”玉憐脂垂下眼,眼睫投下薄薄陰影。
謝硯深是不可能放她出京的,就算她強行離開,他派在她身邊那些的暗衛也會跟在她身後,謝硯深一下令,他們立刻就會把她抓回京城。
其實這樣的情況,她早就料到了,先前一直忽視不提,隻不過是不想戳破段素靈的希望。
尋機帶她出京,談何容易。
紙不可能一直包住火,她也沒那個耐心演一輩子的戲,如果謝硯深知道她騙了他這麼久,以他的性情,大抵會想殺了她洩憤吧。
段素靈蹲下來,仰首看她,幾乎是咬着牙:“姑娘,我們現在就走吧!我馬上給您收拾行囊……”
玉憐脂淺笑中帶這些自嘲:“他留在我身邊的那些人,阿姊能都除掉嗎?”
一句話,問住了段素靈。
“阿姊,等聯系上呂叔那邊,你就帶着人出京吧。”
段素靈瞳中緊縮:“姑娘?!你,你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不必等我了。”玉憐脂輕聲,歎息,
“你們走吧,我要留下來,看看那些人的結局。之後鎮北侯如何處置我,都與你們無關,你們隻要走得夠遠,就能安全,我死了,他不會對你們趕盡殺絕的。”
“都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