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日光漸盛,花葉上凝結的霜冰化作露水,緩慢滴落,還沒有徹底幹涸,天上又飄下了雪花。
玉憐脂整個人埋在高枕厚被裡,昏昏沉沉的。
前一晚弄得太兇,她眼睛都睜不開,全身都是軟的,清晨的時候,謝硯深抱她起來洗漱,喂了些流食,灌了湯藥,才又放她繼續睡。
這一覺睡到快用午膳的時辰,青娘領着婢女們推門進來,要服侍她更衣。
主院裡能被指派來伺候她的人身上都有些功夫,力氣很大,她回過神的時候,已經被扶着坐在妝台前梳發了。
鎏金盆裡漫起溫熱水霧,綢布浸入水下,帶連水面的花瓣,婢女動作靈巧,兩下擰好軟巾,攤在雙掌上。
玉憐脂還半阖着眼,眼前罩上一片陰影,下一刻,整張臉被溫暖帶着香氣的的軟綢包裹起來,人一瞬間就清醒了。
“姑娘今日想穿哪件裙裳?侯爺早便吩咐了下頭人,給您置辦了許多新的首飾衣衫,全是京裡數一數二的手藝,庫房都擺滿了,叫人照着畫了圖樣,待會兒把冊子拿來,您挑喜歡的,侯爺說,若是都不滿意,再去做新的就是了。”青娘手上給她挽發髻,笑着說。
玉憐脂輕應了一聲,後問:“他呢?”
“侯爺在書房,應當是在處理軍務吧。”
…
"……安平伯府夫人和小姐的腿腳都被綠鞏油所傷,暗地裡請了不少京畿外的醫科聖手診治,按您的吩咐,派人混進去查驗過了,安平伯夫人的傷輕一些,尚能行走,但伯府表小姐的傷重,腐痛難忍,藥石無醫,一定是治不好了。”暗衛統領半跪于地,垂首回話,
“追捕雲山觀監院的人傳信回來,說已經查到了清晖道人隐匿之處,準備收網。”
謝硯深坐在書案後,表情冷厲陰霾。
原本念着王老太君的情分,加上趙慶吉受了重傷也算懲罰,如果安平伯夫人安分守己,他也不會趕盡殺絕。
但正如所料,他一出京,安平伯夫人和趙慶姗就要對玉憐脂不利。
想來先前他和王老太君說的不會娶趙慶姗為妻,王老太君半句也沒轉達給安平伯府,心裡還存了他會回心轉意的僥幸。
綠鞏油這樣陰毒至極的東西,要是玉憐脂真的被它傷到——
眉心倏然壓到最低,眉宇間戾氣橫生。
“事情辦的不錯。”聲音極為冰冷,“瞞住她了麼?”
暗衛統領連忙答:“侯爺放心,這種腌臜事,怎麼敢讓姑娘知道,隻有姑娘身邊的那位段女醫知曉,她也囑咐過讓我們不能走漏風聲,以免姑娘心煩。”
“那就好,下去領賞吧。”
“是。”
暗衛統領閃身出了門,書房裡清靜下來。
福明一直站在一旁,等人走了,兩步上前:“侯爺,安平伯府那邊,我們是不是要……”
“趙慶吉的事,交給禦史台的韓彰,告訴他,不用有任何忌諱。”
福明立刻應下:“明白。”
禦史台知彈侍禦史韓彰,以辯口利辭聞名,官位不高,但隻要有本上奏,必定是言詞辛辣,不攪起朝堂風雲誓不罷休。
由他來彈劾趙家,安平伯府絕對是再也沒有安生日子過了。
“侯爺,”書房門被輕敲,忠伯的聲音透進來,“午膳備好了,請您去偏廳用膳吧。”
“……玉姑娘已經在廳裡等着了。”補充了一句。
福明擡頭看了一眼主子的神色,果不其然和緩許多。
謝硯深起身出了書房,今天的午膳布置在離書房最近的西偏廳,沒有寝院的偏廳大,但極盡華貴雅緻,整間屋子幾乎全是用楠木打造,香楠作梁棟,金絲楠與水楠作陳設物什,楠木氣味芬芳不說,端看也是一飽眼福。
隻是打理起來繁瑣至極,每回至少二十個下人一齊小心清理才夠。
謝硯深進門的時候,玉憐脂已經等了有一會兒了,百般聊賴,沒坐着,站在窗邊,推了個小縫看雪景。
寒風鑽進來,她也不覺得冷,眼睛定定地朝外頭望。
今天她穿了一身練色的長裙,披着狐裘,發上隻簪了兩支翠珠钗,很素淨,卻不堕姝色。
然而這樣的妝扮搭配上她蒼白的臉色,靜漠的神情,謝硯深看着,心中不知為何猛地出現一瞬戰栗。
“天冷,先用了飯再看吧。”走到她身後,不由分說關了窗。
這個時候,玉憐脂才像是知道他來了,怔了一秒,緩緩轉回身。
謝硯深的眉頭皺得更緊。
似乎看出他的憂慮,玉憐脂笑了笑,牽過他的手:“硯郎。”
“……這段日子的事我都知道了,我不在,讓你受委屈了,之後的事你不必管,我自會處置那些小人,”謝硯深默然片刻,盡量放緩聲音,
“最近的藥吃得還好麼?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她受了一場磋磨,雖然扛了過去,但到底還是傷了身,或許是被驚吓到了,才會有這樣郁郁寡歡的情态。
玉憐脂眼中微閃,低下頭:“都好,我沒什麼大礙。”
“就是乏了,困。”聲音很輕。
她為什麼會乏力,他最清楚。
話音落下,謝硯深一頓,随後将面前人擁入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