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小姐是說,如果遇到了水性楊花、到處勾引男人的壞女人,該寫什麼罵她?”阿雅一字一頓道。
薛适明白過來。怪不得這位阿雅姑娘一來就這麼大火氣,想來是遭了背叛,受了情傷。
不過為什麼……她總覺得阿雅這話像是在對着她說呐。
心裡雖陣陣疑惑,但面上薛适卻依舊是笑眯眯的溫和模樣:“阿雅姑娘的要求方便再說的詳細些麼?比如那個壞女人是怎麼做的、阿雅姑娘想表達多少字、是想寫得直白還是含蓄……諸如這些。”
“沒問題!”聽了薛适的話後,阿雅的臉色更加難看了,近乎咬牙切齒道,“那個壞女人,身旁有了個男人不說,還特地跑到寺廟裡勾引别的男人!偏她還笑呵呵地像沒事人一樣,可能因為女扮男裝所以才唔……”
薛适這下徹底反應過來,她忙伸手捂住阿雅的嘴巴,又看向身旁目露不解的江措,艱難扯出個笑:“阿雅姑娘……有些特殊,二皇子在這等我一下,我和她單獨聊一聊,代筆效果可能更好。”
阿雅撲騰着手狠狠撓向薛适的手背,薛适忍着痛,一邊推着她一邊小聲道:“阿雅姑娘,可不可以……不在這說女扮男裝的事?我們去旁邊的茶樓聊,我想我們之間應是有些誤會,但你放心,你想知道的我都會告訴你,如果我騙了你,你再回來當着大家的面揭穿我。”
薛适帶着阿雅挑了靠裡的位置坐下,沒想到的是,在她解釋完之後,剛剛還是嬌縱模樣的女子卻立刻紅了眼。
她緊咬着下唇,卻依然抑制不住顫抖:“清彌……法師?你是說,經常和你在請願寺出入的那個男人,是法師?他……是和尚?”
阿雅知道他一向特立獨行。她本以為,他是……為她剪了頭發,卻原是她自作多情。
他們現在,徹底是兩個世界的人了。
薛适清楚看見一滴淚從阿雅眼眶掉下,緊接着是交錯重疊的淚痕,但阿雅卻是執拗地偏開頭,狠狠閉了閉眼。
“阿雅姑娘……”薛适已隐隐有了猜測,“清彌法師一直都在請願寺,有什麼事,你可以找他直接問清楚。”
阿雅微微笑了笑,眼神卻黯淡得像是變了個人:“剛剛……抱歉了,怪我主觀臆斷亂冤枉人。”
“沒事的。”
“薛姑……薛公子還需要幫手嗎?我想在你同他交流寫賦的時候,有機會多看看他。”
薛适有些吃驚地看向她,阿雅見薛适一直不說話,不由慌措地閃着眸光,語調也不自主得擡高了些:“本……我會的東西很多,武功、制毒這些可以保護你,至于代筆方面……我可以幫你磨墨!”
薛适雖覺得阿雅看起來并不像壞人,但防人之心不可無。如果是江接派的阿雅讓她從清彌法師這監聽,一切便危險了。
薛适前後想了想,打算先将阿雅留下,以不變應萬變。
“讓姑娘見到清彌法師隻是舉手之勞,我會幫你的,阿雅姑娘什麼都不用做。不如這樣,你把住處告訴我,等我每天要去找清彌法師之前過來找你,咱們一起去請願寺。到時候,我就和别人說你是……”
不等薛适想好,阿雅已率先應道:“阿雅敬仰薛公子代筆之才,想要拜師參學一二。”
于是,薛适突然之間就多了個“徒弟”。
盡管對阿雅還未徹底放下戒備,但從阿雅對清彌法師的态度來看,薛适更傾向于是真的。
那樣的話,阿雅應該很喜歡清彌法師。所以那般驕傲的人,會隻為看心上人一眼,去求一個剛認識的陌生人幫她。
“你沒事吧?”江措見薛适回到攤上,忙上上下下地看了一番,見薛适身上并無傷口,神情也算正常,才暗暗放下心。
“那位姑娘和你說什麼了,見你出來後臉色都凝重了些。”
薛适笑着搖了搖頭表示沒什麼,但片刻後,還是有些好奇地問道:“二皇子會為了喜歡的人改變自己麼。比如……舍棄原本的性情和驕傲。”
江措微微訝然,猜想可能是那位姑娘和薛适說了些什麼,但他并未停頓太久,果斷道:“我會改變自己。至于舍棄自己原本的性情和驕傲,因人而異吧。也許薛待诏覺得是舍棄,但之于對方,卻是擁有。畢竟,有舍才有得。”
經江措這麼一說,薛适漸漸理解了阿雅的選擇。
阿雅選擇用自己的性情與驕傲,換來一個可以再次靠近喜歡的人的機會。
汝之砒霜,吾之蜜糖。
“那薛待诏呢,你會嗎?”江措看向身旁的少女,眸光之中星星點點,綴了些不易被人察覺的緊張和期待。
在都亭驿雨幕中皎瑕的面容;較之男子纖細白皙的手腕。
總是笑着面對每一個人,好像從來都不會生氣的模樣;以及談論起代筆時,眼中灼烈明亮的眸光……
一時間種種畫面浮現。
十四歲的少女從小女扮男裝,尚且情不知事,所以一向聰敏的她,才會問出這樣的話。
當然,也是因為……
她還未喜歡上任何人。
江措明明心中有了答案,但還是想聽薛适親口告訴他。
薛适沒有江措回答的那麼迅速又肯定,但她的腦海中,卻朦朦胧胧地浮現出一個人影來。
有從指縫間隐約窺見的少年坐在床邊,手掌覆于她眼前,為她遮住了又粗又長的銀針刺落的畫面。
也有都亭驿外的大雨中,少年攔腰将她護在傘下,旋轉着撐開傘面擋住江接的襲擊。
那是,蕭乘風手下的小将軍。
他們隻見過兩面,她卻始終欠他一句道謝。
所以……她該膽子大一些,回京後直接找蕭乘風打聽小将軍的下落嗎?
“薛待诏?”見薛适遲遲不說話,隻是盯着空氣某處虛無的點發呆,江措出聲喚道。
薛适緩過神,她聽見自己的聲音說:“也許……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