驟然打開的門帶進初冬凜冽的風,吹得簾幔搖曳晃動。
領頭侍衛左面巡視完,徑直向右走去,深處似乎傳來陣陣水聲,忽急忽緩,平白叫人聽出幾分旖旎。
領頭侍衛腳步有些遲疑,但上頭的人下了鐵令,必須嚴查這間屋子,何況薛适再怎麼細皮嫩肉也是個男的,沒什麼好不敢細搜細看的。
他剛要接着往裡走,卻聽一道壓着怒意而略顯喑啞的聲音響起:
“怎麼,刺史府的人品味都這麼獨特,喜歡當面看别人翻雲覆雨?”
領頭侍衛一驚,即便急急收回腳步,卻還是透過簾幔看到身影交疊的兩個人相擁依存,似是難舍難分。若隐若現間,朦胧而暧昧。
身後跟着的侍衛們皆是瞠目結舌,傳聞薛待诏是五公主最受寵的男寵,眼下看來傳聞果真不虛。
領頭侍衛最先反應過來,忙帶頭俯身見禮:“五公主恕罪。我等奉太子殿下和刺史大人命令追查刺客。先前有人看見刺客朝薛待诏房間而來,我等實在擔心薛待诏安危,眼下看來應是誤會,還請公主責罰。”
話中前因後果交代清晰,領頭侍衛想着就算五公主再喜怒無常,但他們追查刺客情有可原,說是責罰也不過是面上的謙詞。
誰料江岑許卻道:“既如此,那本宮就和吳陵維還有大哥說一聲,給你們一人賞三十闆子吧。本來應該五十的,看在你認錯積極的份上免去二十。至于理由麼……你們把她吓哭了,我很不高興。”
薛适窩在江岑許懷裡聽得目瞪口呆,但還是反應極快地低低抽泣着,明明隻有幾聲,卻讓薛适喘得比那些用梨花帶雨來讨男人歡心的女子還要委屈嬌媚。
外面一幹人聽得大驚失色,最後無語凝噎,隻得忍氣吞聲謝恩離開。
聽得腳步聲徹底離去,薛适才放下心:“殿下,他們……”
回頭的一瞬,兩人視線交彙成織,欲出口的話被窗外傾瀉的月光輕輕淺淺纏鍍,拉扯在似是擁抱的緊靠相貼下,落下惑人的靜默。
江岑許望着她,眸光稍暗,先前收緊的懷抱一點一點松開,啞聲問:“怎麼了?”
“沒什麼……”薛适略重地搖了搖頭,想要多多少少驅散自己方才有些混亂莫名的思緒。她索性不再詢問,從浴桶中站起,不着痕迹地瞥了眼江岑許右肩及胸口處暈濕的血迹,眉間一蹙,伸出手,“水涼,我扶殿下出來。”
江岑許沒應,餘光似能看到薛适被水熨帖的衣衫勾勒出身體起伏的弧線。她偏過頭,徹底移開目光,半晌道:“不用,我還有事,你先去休息吧。”
薛适雖擔心江岑許的傷勢,但也隻能裝作不知,應聲離開。這樣江岑許也能不用應付她,早些回房處理傷口。
搜查了一圈又一圈的侍衛們實在未追到書院外那名刺客的蹤迹,隻得心驚膽戰地回去向江接複命。
“薛适房間搜了?”
“是。”
“沒有任何異常?”江接背身站在書架前,正屈指把玩着一個青瓷花瓶,雖不見神色,但隻聽聲音也能察覺出極為不快。
帶頭侍衛隻得咬咬牙,故作平靜地一五一十道:“除了我等去時,薛待诏正與五公主浴桶共沐,戲、戲水纏綿……”
話音剛落,隻聽“啪——”地一聲。
在領頭侍衛的預料下,青瓷花瓶果真被江接摔了個粉碎。
“好、好啊。”江接怒極反笑,“這還說什麼了?刺客擺明了就是江岑許!又一次,又一次!她拿薛适那個小白臉當擋箭牌,礙于男女有别、公主身份,就算查到那兒也不好進去細看!”
領頭侍衛頂着江接的滿腔怒火,低頭沉默,姿态謙卑,已經做好了被殃及發洩的準備。然而,本以為大皇子還得發好一通脾氣,卻聽他勝券在握地嗤笑了聲,俯身随意撿起枚青瓷碎片,意味深長道:“就暫且讓她再猖狂猖狂吧。畢竟也沒多少時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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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清晨,薛适一推開門就見阿雅已經站在刺史府大門外等她,目光深深停留在空中某處虛無,似在想事。
薛适有些詫異,雖然她們相處不過兩三日,但阿雅明顯是有些貪懶賴床的,想來應是昨日見到清彌法師心情有些不好才起得這般早。
怕勾起阿雅的傷心事,薛适隻是和往常一樣彎眼而笑,随口道:“沒睡好吧?昨日風有些大。”
阿雅這才緩過神,轉而看向薛适,卻是不由一愣,笑她:“還說我呢,你不也沒睡好?兩個黑眼圈這麼重,不知道的以為你昨晚被人打了。”
薛适摸了摸因沒睡好有些發澀的眼睛,幹笑了幾聲。想到自己徹夜混亂的夢境與幾個斷斷續續的現實片斷不斷交替糅合,卻全都與江岑許相關,她一時分不明 。
“我心情不好,”薛适正想着,就聽面前的阿雅道,“眼下看來,雖然你在笑,但心情似乎也不比我好上多少。不如,我們去街上逛逛散散心吧?”
“嗯?”
“走吧走吧!”不等薛适反應,阿雅已經大步拽着薛适的袖子往院外走了,“天大地大,開心最大!”
此時,揚州城郊外,一處無人注意的木房。
屋内隻有一張桌子并一個椅子,且是幹淨的。其餘則空蕩蕩,幾處角落也已被蛛網堆結,銀白蛛絲黏連卸軟,近乎纏成一團。
忽地,開門聲響,驚起塵埃浮動。桌前坐着的人聞聲回頭,隻見一襲绛紫步步走近,臉上戴千葉蓮狀面具,笑容有些散漫:“實在沒辦法,委屈你了。”
江岑許幾步站定,身後跟着臨辭。
她無視地面積起的塵土,微微俯身,與座上人平視,一字一頓,“前長臨書院院長,徐桓應。”
徐桓應早在昨晚被江岑許救下時,就已聽到對方喊他的名字。既已知曉姓名,眼下查出他的身份,并不奇怪。因而很是鎮定自若地道:“閣下不是大皇子的人,如此,我便心安。您冒險救我,想必有所求,我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