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清淺的日晖灑在洞口,在陽光映襯下的雪色也褪去一絲寒意。
初雪晴找來一根木杖,用裴霁曦的随身匕首砍成合适的長度。裴霁曦就看着小姑娘吃力地為自己做着手杖,心想這丫鬟竟然比小厮還要好用。
裴霁曦右手扶着手杖,初雪晴攙着他的左手,也刻意避開他左肩上的箭傷。兩人就這麼一瘸一拐地走在山林中的雪地上。
裴霁曦雖然之前不曾來過白峰山,但他的方向感極好,所以也不會擔心迷路。
兩人走着走着,卻仿似聽見了有人在呼喊。初雪晴以為是找他們的人到了,讓裴霁曦靠着一棵樹休息,她先向前探路。
可她沒走多遠,發現那呼喊并不是侯府的人,竟是一個女人的呼救聲。
她透過一片灌木叢看向另一邊,發現有一個壯漢竟在欺侮女子,相隔太遠,她看不清那女子樣貌,可卻看得清那女子在奮力反抗。
她不自覺咬緊了牙冠,心頭勇氣一股怒氣,可她不能這麼貿然就過去救人,不說她現下隻是一個十三歲的小女孩,就算是一個成人女子應該也無法打過那壯漢。
她急忙回到裴霁曦身邊,告訴他這邊的情況,欲借他匕首一用。裴霁曦訝異于她的勇敢,卻也知她無法一人救出那女子,心知情況緊急,忙道:“你就算拿了匕首,也無法救人,我們快些過去,我來處理。”
“可是您身上的傷還未好……”
裴霁曦打斷她:“無妨。”
初雪晴也不再糾結,扶着裴霁曦到了方才的位置。裴霁曦手握匕首,隔着灌木叢,看準那名壯漢的位置,用力甩出了匕首。
匕首正插在壯漢心口的位置,那壯漢應聲倒地。
女子驚慌失措間發現有人救了她,愣怔片刻,急忙理好衣物,看見裴霁曦和初雪晴,就過來跪在地上謝恩。
待她走近,初雪晴才看清她的樣貌,竟是賣鹵水豆腐的寡婦楊氏。她扶起楊氏道:“楊姐,我是定遠侯府的丫鬟冬雪。”
楊氏這才定神,看清了初雪晴,又是哭又是謝。
裴霁曦沒去看楊氏,反而聽清了剛才初雪晴報的名字,在心中默念,冬雪,原來這個小丫鬟叫冬雪。
楊氏見裴霁曦受傷,更是内疚,竟讓傷着的侯府世子救了自己。
他們三個便一起向山下走。
走到半路,終于看見了侯府的侍從,裴霁曦剛想吩咐人去報官,他不是為自己報官,畢竟他被诓騙至山上受傷這件事不宜外揚,但畢竟剛才欺侮楊氏的壯漢已死,要經官府處理。
畢竟是受辱,報官于楊氏名聲不利。他便詢問了楊氏。
楊氏猶豫片刻,還是決定報官。
其餘衆人要護送裴霁曦回府,初雪晴在衆人的後方,仿佛被遺忘一般。
侍從扶裴霁曦上了馬車,正欲駕車前行,裴霁曦卻叫來輕風吩咐了一聲,輕風便走到初雪晴身旁,喚她上馬車休息。
初雪晴有些受寵若驚,畢竟在這個時代,奴仆救了主子,不算恩情,隻是本分。裴霁曦待她卻無輕慢。
*
定遠侯府中,大夫給裴霁曦瞧過傷,好在及時清理傷口,且刺中裴霁曦的箭并無毒性。他開了藥,又囑咐了日常的注意事項,便離開了。
老夫人坐在裴霁曦床旁,看到裴霁曦的傷,心疼得她眼眶通紅。她不禁想起了去世的老侯爺,老侯爺是開國元老,跟着先帝打下這江山。侯府人丁寥落,她的長子戰死沙場,隻留下次子裴康時和小女裴夢芝,侯府一門忠良,連裴夢芝都披甲上陣,為國效力。可飛鳥盡,良弓藏,如今邊境太平,定遠侯手下的定遠軍,就成了建祯帝眼中刺。
老夫人擦了擦眼角,問道:“曦兒,你可知是何人诓騙你上山?”
裴霁曦答道:“追殺我的人刻意掩藏武功路數,所用弓箭也平平無奇,并不能看出是哪路人馬。”他頓了頓,續道,“可他們一定對侯府相當了解,且有仿冒字迹的高手,才能借師父的名義诓我出去。”
裴霁曦的師父蔔成周本是定遠侯軍中同僚,因傷病勞身,已經隐世,連裴霁曦都不知道師父去了何方。
老夫人無奈道:“你大伯為救你師父而戰死沙場,你師父自那以後也不再進入侯府了,也就是怕我想起那些事罷了。可這麼些年過去了,對方竟能知道這些陳年往事,且能模仿你師父的字迹,定然是對侯府有一定了解。”
似是想起侯府單薄的人脈,老夫人的神色又顯現出一絲哀傷,沉默片刻,才道:“本來你傷勢未好,不該告訴你,可皇上昨日就派人喚你進宮,我昨日說你不舒服,推脫過去了,不知今日宮裡可還會派人來。”
裴霁曦面有愧色道:“祖母,因孫兒大意,才中了圈套,讓您擔心了。”
老夫人撫了撫他的頭:“曦兒莫要自責,如今想算計侯府的人太多,再小心也難防”,她看着孫兒的還帶着少年氣的面龐,明明隻是一個十六歲的少年,卻被逼得早早懂了事,可畢竟年少,心思仍是不深。
裴霁曦緩聲道:“孫兒受傷的事,還是莫要讓人知道,以免父親在邊境擔心,被有心人挑事。”頓了頓,又道,“那批人引我外出追殺,卻未在箭上塗毒,想必并不是非要置我于死地。”
老夫人心中湧上一陣後怕,萬一那箭上有毒,她唯一的孫子就……轉念一想,也不會到這個地步,畢竟,裴霁曦相當于是定遠侯放在京中的質子,若他出事,必定引得大甯朝局動蕩。
老夫人神色微動道:“可巧,曦兒傷重失蹤,皇上就召見你,祖母怕惹人非議,被人說你私逃出京,無奈稱病,這樣一來,定遠侯府不顧皇上顔面的名聲怕是要傳出去了。”
裴霁曦聞言,凝神細想,這一環環,就是料定他們不敢讓定遠侯擔心京中家人安危,隻是受傷,定然不會聲張,可宮裡的召見不去,就是不敬,這髒水還是潑到了定遠侯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