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這做局之人,有太多可能性。甚至前兩日剛剛來府的表兄蘇晟傑,也有可疑,為何他到訪當夜,就有人诓騙了自己?
老夫人想必也是看透了這層,對裴霁曦道:“定遠侯府功高蓋主,想要安上個不敬的名聲,何患無辭,隻是我們今後行事要更加小心,莫要再着了别人的道。”
裴霁曦應聲,又想到了救出自己的丫鬟,問道:“我院子裡的丫鬟冬雪,此次于我有恩,祖母可否給她些銀兩,放了她的身契?”
老夫人聞言搖頭道:“她一個十三歲的丫鬟,父母都找不到了,你放她出府,她又如何謀生?不若讓她做你的貼身丫鬟,等她大些,收入房中,也算還了這份恩。”
老夫人這些年一直想要塞給他幾個丫鬟,奈何他在軍中待慣了,竟是隻要小厮伺候,現下有這麼個機會,老夫人順水推舟就要把人塞給他。
定遠侯現在的妾室李氏,就是當年他的通房丫鬟,在娶妻後擡了姨娘,雖然定遠侯和先夫人伉俪情深,可李氏的存在也曾讓先夫人不适,何況還有個庶女裴雨檀。
裴霁曦見過母親因父親妾室難過的模樣,他自己便不想在成親前收通房來惡心未來夫人,于是拒絕了老夫人:“孫兒不需要什麼通房丫鬟,您以後也莫要給我塞人,到了年紀娶妻就是,何必要多個人。”
老夫人明白,這是在說自己把李氏給定遠侯做通房的事,心道裴霁曦還小,提這個尚早,于是退了一步:“不收通房丫鬟,那收個貼身丫鬟,跟着你做事,以後到了年紀放出府嫁人也好。”
老夫人沒說出口的是,大戶人家男主子的貼身丫鬟,一般很難高嫁,畢竟跟着男主子,是否有什麼說不清楚的事也難說,不過一般大戶人家的丫鬟規矩好,主子賞識的話嫁妝也不錯,嫁的出去倒是不愁。可老夫人打的主意可不是讓冬雪出嫁,待得兩人培養了感情,就讓裴霁曦收了她。
裴霁曦别過臉去,淡淡道:“那就收做貼身丫鬟吧,學些本事,大了也好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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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雪晴莫名其妙被安排了命運,待得趙嬷嬷告知了她,她卻心生忐忑。
趙嬷嬷本以為這麼大好事砸到初雪晴頭上,她定然會喜不自勝,可初雪晴面上并未生喜,趙嬷嬷還以為她是高興得愣住了。
又吩咐人給初雪晴換了屋子,搬到裴霁曦卧房旁的耳房,方便照顧世子。
臘梅和懷綠都來幫初雪晴收拾屋子,隻霜華稱病不來,初雪晴也明白,霜華定然是覺得自己占了她貼身丫鬟的名額,卻又不敢表現自己的不喜,不想露面罷了。
初雪晴看着自己的新屋子,竟然像模像樣地有個梳妝台,上面還放了賞賜她的衣物。
臘梅摸着她新衣的料子,不似粗使丫鬟的純色棉布,衣裙上都繡着不同的紋樣,不禁慨歎:“原來做世子貼身丫鬟這麼好呀,冬雪你日後可要惦記着我們姐妹。”說着攬上了初雪晴的胳膊,燦然笑着。
初雪晴露出清淺的笑容:“自是會惦念着你們。”
懷綠聲音怯怯的:“冬雪,世子那般冷漠,你不怕嗎?”
初雪晴搖頭道:“世子看似冷漠,待下人卻并不嚴苛,日子久了你們便知道了。”
送走臘梅和懷綠,她望着屋子發起呆來。
她來到這個世界這麼長時間,從饑寒交迫,到現在不僅衣暖食飽,甚至有了自己的屋子,可她卻高興不起來。
她心知這個世道女子的命運不由自己,看着眼前的賞賜,她怕自己日後會成為下一個李氏。
待得她收拾妥當,就去了裴霁曦身邊伺候。
裴霁曦雖然腿腳不便,但仍沒有規矩卧床,而是坐在書房看書。
他看到換了一身新衣的初雪晴,恍然覺得和之前那個狼狽的小丫鬟判若兩人。她身穿青色花草紋樣棉绫裙,頭绾雙丫髻,清雅的面龐上有着明澈的眼眸。
裴霁曦愣怔片刻,回神正色道:“你于我有恩,我提你做貼身丫鬟,是為了教你做事,習得一些本事,日後方便營生,到了年紀自會為你備好嫁妝,放你出府。但你别動什麼歪心思,我以後是不會收通房丫鬟的。”
初雪晴聞言,擡眼看向裴霁曦,沒忍住悄悄上揚了嘴角,應聲答是。
“你可識字?”裴霁曦問道。
初雪晴輕輕點頭:“識得一些,以前在人牙子手中,有一個落了罪的世家姐姐,教了奴婢一些字。”
那是她出來大甯的時候,不認得這裡的文字,一個溫柔貌美的姐姐,雖落難卻不失風骨,趁人不注意,拿樹枝在地上寫字教她。周遭一圈等待發賣的女孩,因為溫飽都難,沒人願意學字,隻有初雪晴,甯願不去搶食,也要跟那個姐姐多學些字。
隻是可惜,她躲過了青樓的選人,那個姐姐容貌過盛,沒逃過最悲慘的命運。
裴霁曦對初雪晴又有一些改觀,現下女子無才便是德的論調興起,眼前這小丫鬟竟然能在那種飄零環境下耐下性子學字,也是難得。
他叫來小厮墨語,交代他去尋幾本書,轉過身對初雪晴道:“你先從開蒙的書學起,平常跟着墨語學,他伴我日久,為你開蒙綽綽有餘。”
初雪晴隻覺心中溫熱,以往覺得世子是一個清冷孤傲的人,可接觸多了又發現他面冷心熱,她清淺一笑,對裴霁曦道謝。
裴霁曦見她并無異議,心中大石總算落下。他本擔心初雪晴挾恩圖報,硬是要以身相許。可看初雪晴神色,并無此意,不禁也對她高看。
他不知道的是,他所擔憂的事情,初雪晴同樣擔憂着。如今這心中大石,兩個人是一同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