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霁曦看到她眼中光芒,全聚在自己身上,心下猝然慌亂起來,以前不是沒有女子對自己示好,可他深知自己肩上重責,都能泰然處之,毫不猶豫地拒絕。可這一年多來,這丫頭與自己朝夕相處,說是自己培養起來的也不為過,難免讓人傾注些許心力,若此時初雪晴表明要跟他,他竟不知自己是否該拒絕。
幸好,幸好她沒表明心意,也能讓他這麼裝糊塗下去。
裴霁曦故作鎮定地清了清喉嚨,初雪晴聽到便轉身去為他倒水,他接過初雪晴遞來的杯,借着清水從喉嚨流過的一瞬壓下心頭那些慌亂,轉移話題道:“待細作将消息遞出去,烏尤拉必定疑心大起,屆時北狄少一員大将,他們在石喙嶺又耗了這麼長時間,一無所獲,想必北狄王覺羅爾穆也不會任他們耗在石喙嶺上。”
初雪晴問道:“如果石喙嶺得保,下一步北狄還會繼續攻望北關嗎?”
裴霁曦搖搖頭:“對北狄而言,石喙嶺地勢不适合他們的騎兵攻擊,潛雲坳又是一處天塹,易守難攻,望北關是最适合突破的地方,然定遠軍主力在望北關,北狄硬碰硬很難,接下來北狄會如何尚不得知,石喙嶺保住後,我會帶部分兵力回到望北關。”
“那我可以跟着一同去嗎?”
“可。”裴霁曦點頭道,“經過這些時日,你也有所成長,如今望北關暫無戰亂,屆時我會送你去明履營,雖不是明履營招新的時候,但你可在營中先熟悉一下。”
“那明履營何時招新?”
裴霁曦倏爾沉默了一瞬,明履營作為定遠軍獨特的一部分,一直飽受争議,也是舞陽将軍力排衆議堅定保留了下來,可這麼多年了,明履營的士兵隻見減少,不見增加。
他歎道:“明履營隻是舞陽将軍麾下衆多軍隊中的一支,一直得她重看,不過明履營的人數遠少于其他營,僅僅不到三千人。近年來,也鮮有女子願意投軍,招新就這麼一直耽擱了下來。”
初雪晴愣怔片刻,僅僅裴霁曦此次所帶新兵,因着定遠軍的名号,就招到了兩萬人,可整個明履營的人數之少,出乎她的意料。
裴霁曦繼續道:“正逢戰時,姑母想必沒有多餘精力指導你,明履營的方淼将軍,也就是嚴将軍的妻子,負責過明履營多次招新和訓練,屆時我會打聲招呼,讓她用心指導。”
“多謝世子。”初雪晴目光清澈,語氣誠懇。
可奇怪,明明是清澈無波的目光,可攪得裴霁曦有些燥亂,他随口道:“此間沒你事了,你回帳吧。”
“可世子明明‘重傷’,身邊不能缺人伺候的,我在這裡陪着世子。”
裴霁曦啞然,隻得壓低聲音,“早晚也要被揭穿,不如多露出些馬腳。”
初雪晴這才告退。
直到初雪晴走出打仗,裴霁曦方覺得這帳内沒那麼逼仄,長長呼了口氣。
*
正如裴霁曦所料,幾日後斥候探得消息,北狄公主果然有所懷疑,與維力斯在衆将面前對峙,面對種種裴霁曦留下的破綻,維力斯百口莫辯,最終,北狄公主竟把維力斯斬首示衆。
初雪晴知道自己想的這個計謀會讓北狄内亂,可她沒有料到,竟能如此輕易取一個人的性命。縱然上兵伐謀,可這謀略的背後,竟也是血淋淋的人命。她從未見過北狄大将維力斯,可竟然這樣取了他的性命。
原來即使是運籌帷幄的軍師,身上也是要背負殺孽的。
裴霁曦得知此消息後,除了和以往一樣那種打了勝仗的喜悅之外,竟生了種吾家有女初長成般老父親的快慰,自己一手帶出來的丫頭,能想的出如此計謀,他果然沒有看錯人。
嚴奇勝和方若淵聽到消息也急忙來找裴霁曦驗證。
聽得裴霁曦解釋一番後,嚴奇勝頗為得意地對北狄公主一頓嘲笑。
方若淵恍然大悟般慨歎之前誤會了裴霁曦,還以為裴霁曦是少年魯莽沖動應戰,沒想到這計謀一環套一環,果然英雄出少年。
裴霁曦也未居功,隻道:“此番計謀并非我想出的,而是冬雪。”說着看向嚴奇勝,“嚴将軍,冬雪此番立功,可夠格進明履營了?”
嚴奇勝走到初雪晴近前,雙手用力拍了拍她的肩膀:“少年郎,不愧是裴小将軍的手下啊!”
初雪晴被拍得肩膀生疼,隻尴尬笑笑,躲開嚴奇勝大掌。
嚴奇勝說完才反應過來,“不對,為何進明履營,明履營全是娘們啊!”
方若淵看着眼前眉清目秀的初雪晴,頓時明白了過來,慨歎道:“原來是冬雪,而非冬學,是女兒身,而非少年郎。”
嚴奇勝拍拍腦袋,自己竟然一直沒看穿,還以為是少年年齡小,嗓音還稚嫩,未料竟然是女子,“哈哈,我們糊塗啊,竟都沒看出來,不過不管是男是女,能有如此心計,哪個營都會搶着要的。”
裴霁曦順勢道:“那嚴将軍可要在尊夫人面前美言幾句,待得此番戰事一了,就讓她去明履營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