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想試試司隸台。還想着彈劾的事情。
這人的腦子果然是有些毛病了。
他那時忍了又忍,勉強忍住了心底的那股氣沒有沖着嚴蔔破口大罵,也沒再對嚴蔔進行說教。他瞪着嚴蔔好一會兒,憋出一句:“你對司隸台了解多少?”
“不多。”
聽到嚴蔔回答的那一刻,他想撞牆的心都有了。
司隸台是一處始設于太祖帝時期的衙門,曾于進德年間被罷,被罷時已不設最高掌事官按察使一職,隻留司隸從事一職,不過從事職銜乃是作為天子給諸官子弟的封蔭閑職。
到了昌安初期,司隸從事這一職銜被廢,司隸台便自此空置了下來。
一直到泰合三年春,司隸台才被當今天子複置,另封一按察使獨掌府衙,内設從事三十六名,除此之外,還設有随時可聽從其長官派遣的八百武衛。
司隸台職掌巡監京畿以外所有官吏,據說在太祖帝時期,天子每年都會派遣司隸從事三十人出京巡察京畿以外的所有州縣。
若發現有觸犯“巡察六條”的官吏,不論其職位大小,一律得記錄在冊,回京之後将其彙總至其掌事官按察使或是按察副使手中,由二位按察使攜本進宮親述其事。
如今司隸台既已複置,也有按察使掌事,按理,若有彈劾地方官吏的奏章要呈,的确可走司隸台。
想了想,陳良仍覺得這事有些不可思議:“司隸台是掌巡監京畿以外所有官吏不假,可原先也沒見誰真往那裡遞信函奏章什麼的,你怎麼敢?就不怕其中有變?”
“我幫了周荃珝一把,給司隸台送了一份大禮,周樂燊不感激我便罷了,總不至于暗中絆我一腳。”嚴蔔的語氣平靜得很。
“你的意思是,司隸台想動北都?”陳良一下反應過來,“若無憑據在手你斷然不會妄言,所以你是查到什麼了?”
嚴蔔不答反問:“你可知那位北都府尹之子,為何會出現在競良?”
“不就是為了湊競寶會熱鬧的?”
“競寶會固然熱鬧,再熱鬧能比得過北都?我讓人打探過,這王三公子在去歲冬末才新納了一房美妾,若競寶會事不關己,他哪裡會舍下才納不久的美妾前往競良。就算要去競良,也該帶着他那位美妾才是。”
探子說這人每納一回妾,接下來的三個月都會與新納之妾如膠似漆。眼下是初春,天還未轉暖,他卻舍下美妾帶着下人前往競良,必然不會隻是單純來湊個熱鬧。
“他之所以會出現在競良,是因為他本身就與競寶閣有關。或者說,王家與競寶閣有關。若我猜得不錯,他是奉了王府尹之命來參管競寶閣競寶大會事宜以及分算此次生意進項。”
“進項?你是說,競寶閣背後的東家是北都王家和競良馬家?”
“不止,那競寶閣背後共有三家人。一是北都府尹,二是競良縣令,三麼,我沒查出來。其人隐藏得深,比前兩者都深,就連競良縣令都說自己從未見過這第三人。”
嚴蔔看向陳良:“我懷疑,這第三人正是司隸台的周樂燊。”
“什,什麼?”
嚴蔔将陳良眼中的詫異收進眼底,道:“競寶會于三年前初立,去歲方小有名氣,這次是第四回,名氣已響亮成這個樣子,背後必有推手。”
“據我所知,初時,王家和馬家都不是競寶閣背後的東家,那一直不露面的第三人才是。你想,能說動王家和馬家共掌競寶閣,這第三人定是個身份地位财勢都不遜于兩方之人。”
“至于為何會懷疑此人是司隸台的周樂燊……原因說來簡單。”
簡單?陳良覺得自己腦子有些不夠用:“如何就簡單了?”
嚴蔔輕呵一聲,眸光微微暗沉:“我找曹德亥問過話,他告訴我,他身邊那兩個巡檢使是從盛京來的,奉的,正是司隸台按察使之命。”
原本他也猜不出北都和競良之亂與司隸台有關,更不會想到這一切變故都在京都周家的周樂燊掌控之中。
那個傳聞中病恹恹的司隸台按察使在無人察覺的情況下暗暗策劃了此次北都之變和競良之亂,聽起來實在令人匪夷所思不是嗎?
周樂燊如何知曉北都王家和競良馬家會是突破口?如何一步步利用競寶會的噱頭引兩家上鈎?
這兩三年間,司隸台為了将兩家勢力連根拔起,都做了什麼?
為了将競良的情況了解得更清楚,在封城令下發之後,他找了曹德亥三次,曹德亥皆避之不見。
那時他才知,所謂的帶人平息亂子隻是個托詞,曹德亥根本就是避在城内一隅靜看亂态橫生。
這人似乎早就知曉競良會亂,所以根本就沒想管這事兒,甚至在等着亂子鬧得更大一些。
唯一令曹德亥發愁的事,是不知如何向上官交代智盛镖局兩位镖頭之死。
智盛镖局兩位镖頭死得蹊跷,此事完全在曹德亥意料之外,也在他早就已知的計劃之外。
原本嚴蔔以為曹德亥口中的上官指的是縣令或者是北都府尹,可一番詢問過後,他發現并非如此。
他恍然,曹德亥口中的上官并非是競良縣令,并非是北都府尹,而是司隸台的按察使。
曹德亥身邊領的巡檢使裡有近十名司隸台武衛,競良縣衙裡,那位無甚作為的師爺其實是改名換姓之後的司隸從事。
得知此事後,他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我想到了三年前司隸台在複置之初的動作。那時,周樂燊之所以會選擇先動淮甯一帶,除卻解決迫在眉睫的水患,還有一個原因是淮甯易動,也該動。”
“凡益,你了解競良和北都,依你看來,這兩地和淮甯可有相似之處?”
乍然聽見嚴蔔發問,陳良恍惚了一瞬,回神之後心裡也隐隐有了答案:“這兩個地方的情況,和之前的淮甯的确有點像。”
都有地方官仗勢欺人,百姓都是敢怒不敢言,都有無數流民乞兒,民心所向皆并非朝廷。
“所以我懷疑,司隸台早就在布局了。”嚴蔔道。
“若要破此局,則需有人以身入局。司隸台裡别的人或許沒這個本事和魄力,周樂燊卻是有的。”
以身入局,循循誘之,将狼虎養得愈發懶惰猖狂之時,便是殺虎捕狼之時。
這布棋不算太高明,卻很實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