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宅内多院落,其中一個院子甚至還以巨石布了個迷陣。
迷陣間偶爾還可見由巨石搭成的小石窟,石窟開出幾個對外的口子,走錯一個口子,路徑與方向全然不同。
這小厮顯然不是第一回走了,腳下有數得很,很快就消失在了石陣中。
章糾白尾随其後卻不敢離太近,隻能記得小厮走過的大概方位,到底記不全,平白地在石陣裡轉了好些時間,等她走出石陣時已經找不到小厮的影子。
出現在她面前的是一個葫蘆門,穿過葫蘆門就是一段帶檐的臨水長廊,長廊盡頭有一座屋舍,屋舍門口站了兩名護衛。
章糾白湊到葫蘆門邊正要探頭往裡看,後頭的石陣裡依稀傳來了兩道女子的說話聲。
“……記不得路也沒事,多走兩回也就熟了……在聽水小築侍候,怎麼也比在夫人身邊侍候舒坦,你剛進府沒幾天,一定還不知道夫人身邊的李嬷嬷有多不好相處……”
其中一道聲音斷斷續續的,一半是抱怨一半是豔羨,相對于另一道聲音來說要清晰很多。
聽到聲音離自己越來越近,章糾白連忙鑽進其餘的石窟之中。
剛剛藏好,兩個端着呈盤的杏衣女婢就經過了她先前所站之處。
兩方呈盤一處放着三盤點心,一處放着兩壺酒,點心上雕着花樣,酒也醇厚濃香,看着像是用來招待貴客的。章糾白的視線緊緊盯在二人身上,直至二人走到葫蘆門那頭。
章糾白正猶豫着往前走還是往後退,背後就傳來一句小聲的詢問:“你也是府裡的嗎?你也迷路了嗎?”
章糾白聞言轉身,與詢問者面面相觑,在對方眨巴眨巴眼睛繼續開口之前,章糾白果斷地将人給放暈了。
半柱香時辰後,章糾白大搖大擺地從石窟中走了出來,出來時身上已換了套幹爽的杏衣,發髻也換了,手上還多了一壺酒。
穿過葫蘆門,走到屋門口停下,章糾白剛想對守在門口的護衛說點什麼,面前的門就被人從裡拉開了。
“怎麼那麼慢?”開門的是個年輕護衛。
見章糾白賠了個笑,年輕護衛便又道:“快快快,别傻站在這裡了,快随我去偏廳。”
繞過正堂入偏廳,偏廳的門并未掩嚴實,依稀能聽到裡頭的談笑聲,外頭有三名護衛守着,引路的護衛将章糾白帶到門口就不再往裡走。
“來得正好,快給陸大人倒酒。”
章糾白還沒邁腳,就被人一把扯進了廳内。
扯章糾白入内的是先前端了酒水的婢女,許是看出章糾白面生,忽然“咦”了一聲,小聲問:“你是哪個院裡的?小曲呢?”
原來被她放暈并藏起來的人叫小曲。
章糾白低聲答道:“小曲身子突發不适,這才讓我幫忙送酒來,至于院子……”
“說什麼呢你們,快給陸大人倒酒。”
另一位婢女打斷了章糾白的話,一經打岔,問話的婢女便沒繼續追問章糾白是哪個院裡的。
章糾白卻依舊覺得頭大。
面前坐着兩個人,一個年近四旬,額寬臉圓一臉福相,一個面相相對清瘦些。
若她猜得不錯,眼前情景應該是盧宅的家主盧傳堂在待客。這位客人想必是有點身份的,不然盧傳堂不會如此重視。
這客人極有可能也是個當官的。
可問題是……這兩個人……哪個是盧傳堂哪個是這些人口中的陸大人啊?
往圓臉官吏臉上瞧了一眼,章糾白的腳本要向前邁,但視線忽然掃到兩人面前的酒杯,又趕緊将腳往另一邊偏移。
酒杯已滿的圓臉官吏應該就是戶部的度支主事盧傳堂,空了酒杯的應該就是所謂的陸大人了。
章糾白趕緊上前斟酒。
事實證明她所料不錯,酒杯一滿,盧傳堂便沖着對面相對清瘦些的人笑道:“這酒是登元特意讓人從漳都買回來的,陸兄快飲上一杯,看是否為正品啊。”
“登元有心了。”陸大人飲了一口杯中酒,笑起來:“不錯,是漳都的美人面!”
“漳都四大名酒,夢三天與美人面入口甘醇,觀音淚與菩提劫入口辛辣,四者皆後勁無窮。尋常人若隻遇着前兩者或後兩者,總嘗不出太大區别,陸兄不愧是酒癡,一口便能分辨出這是美人面而非菩提劫。”
“品酒數十年,若還分不出其中區别,不是砸了自己頭上的酒癡名号麼。唉,登元雖還未及冠,性子卻十分穩重,我也不多說什麼了,來,盧兄,你我再飲一杯。”
盧傳堂和陸大人聊得心情大好,章糾白還沒聽出個事情大概,手中捧的酒就已見了底。盧傳堂揮手讓再去取酒,章糾白低頭應了一聲,正要往外走,外頭卻遠遠傳來一道略顯慌張的叫喚聲。
“老爺,陶管事求見。”
“陸兄稍待片刻,我去去就來。”
留下一句話,盧傳堂就擡腳出去了,不過沒去太久。
也不知那陶管事說了什麼,回來時,盧傳堂的臉色已不如先前輕松。
“今日本想與陸兄不醉不歸,奈何府中出了點急事待我去處理,陸兄你看這……”盧傳堂歎了口氣。
身為主人的盧傳堂都這麼說了,身為客人的陸大人也不多問,隻起身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