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接風小宴剛結束,主賓四散。
與衆人分别之時,蕭雨青的腳步已有些虛浮,像是喝多了。但随着走遠,蕭雨青的腳步便都落在了實處,先前顯然是故意裝醉。
天色尚早,蕭雨青未急着回蕭宅,而是進了前頭一家綢緞莊。
從綢緞莊出來,蕭雨青轉頭又進了兩家香粉鋪子,三家書畫鋪子。鋪子雖進了,卻都隻看不買,就這麼轉轉悠悠了半日,直到天色轉暗了蕭雨青才回了蕭宅。
作為一個富家子弟,賞花下棋、吟詩作畫、跑馬鬥茶這些尋常富家子弟會的他都會,卻不熱衷,看書聽曲諸如此類的事情他偶爾也會做,也隻是偶爾。
比起做這些,他更喜歡做常人所謂閨閣女子才會做的事情,譬如刺繡。
蕭雨青是真的喜歡刺繡,繡山繡水,繡花繡魚,繡一切他會繡的事物,繡好之後卻并未讓人拿着繡品對外出售,而是立即拆掉。
繡好了拆,拆完了繡,日複一日皆如此。故而,即便日日都會坐在繡架前,卻無一件能保留下來的繡品。
往日裡,蕭雨青總要在睡前繡上半個時辰才會吹燈入睡,或許是因為今日飲了酒的緣故,蕭雨青并未碰繡花針,隻坐在繡架前發了半個時辰呆。
直到宅内下人巡夜的腳步聲和說話聲在院外響起,蕭雨青才吹燈睡覺。
接連兩日都如此。
到了第三日,蕭雨青忽然叫來宅内的管事,說要在自己的院子裡搭個花架,說天氣漸暖,想在入夏之後躺在花架底下躲陰午睡。
主子發話,下人不敢不應,管事很快就帶着一幫人進到院裡搭起了架子。
對于要種什麼花,蕭雨青沒特别要求,管事便讓人從花市上買了無刺的淩霄種在花架四周。
淩霄直接買的發了新芽的老枝,直接堆土埋好,澆過生根水,想來不出三月便能枝葉繁茂。
在下人們為了淩霄花架忙活時,蕭雨青受友人之邀,去了秋月館。
秋月館是蔚州城裡出了名的風月場,蕭雨青在館中宿了一夜,次日午時過後才離開。
回到蕭宅之後,蕭雨青先是叫人備水沐了大半個時辰的浴。等沐浴過後,蕭雨青便叫來管事說自己身邊缺個身手好的,府裡的護院他看不上,讓管事從府外找。
管事應下,當日便從外頭找了兩人帶到了蕭雨青面前讓蕭雨青選。
可蕭雨青帶着兩人到府外溜達了一圈再回到宅院,就說兩人不合适,讓管事再找。
發了些銀錢将兩人送出了蕭宅,管事站在宅門外歎了兩口氣,正要轉身回蕭宅,就見一陌生女子徑直走到了面前。
“聽說你家在招護院?女子行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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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人領到蕭雨青面前時,管事心裡還有些打鼓,畢竟蕭雨青沒說一定要找個小厮,隻說身邊缺個身手好的。按理,他便是領錯了,也不會被責罰。
見面前所站的人是個女子,蕭雨青沒有露出意料之外的神色,隻靜靜看了管事一眼。管事心裡的說辭都準備好了,可還沒說出口,就有人先他一步說了話。
“你是看不起女子呢,還是厭惡女子呢?”被他領進宅院的女子說,“若你隻是看中身手,那男子能辦成的事情我也能辦成,若你隻是看中男女的身份,那我無話可說。”
這一出,管事也沒料到。
府中的下人沒有哪個敢對主子直言不諱的,這女子膽識過人,竟然敢質問主子。
“小的知錯,小的這便将人領出去。”
伸手扯了扯身邊女子的衣袖,管事本想将人給領出院門的,可蕭雨青卻開口說了一句:“慢着。”
“你随我出去一遭。”
蕭雨青隻說了兩句話,第一句話是對管事說的,第二句則是對面前的女子說的。
管事不做聲了,女子則跟在蕭雨青後頭出了蕭宅。
從蕭宅出來,蕭雨青先是将人領去了賭坊,接着又将人領去了風月樓。
賭坊魚龍混雜,三教九流,黑手很多,蕭雨青赢了幾把便走,但沒走出多遠便被賭坊養的混子給堵進了附近一條深巷。
混子人數不算多,隻五人,拳腳都不錯。若對面的當真隻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富家子和富家子的婢女,或許兩人躲不過一頓毒打,少說得有五天都下不了地。
但誰讓他們碰上了個下了決心要進蕭宅當護院的女子呢。
腰間的九節鞭一出,隻一盞茶的功夫,便打得混子們抱頭竄出了巷子。
而花樓裡的主角都是女子。女子最了解女子,也曉得如何才能有效防止旁人靠近自己的目标。
故而,當蕭雨青走出風月樓時衣袖沒有皺半分,身上也沒有沾染上女子的胭脂與口脂。
“如何?”
見面前女子眼中露出些許得意神采,蕭雨青腳下一轉,進了前頭的酒肆。
蕭宅裡有兩位管事,雨青院裡這位管事姓趙,見蕭雨青将人帶了出去,趙管事本來覺得這女子必定也逃不過被送出宅門的命運。
可誰知入夜之後,蕭雨青将人領回來,說了句:“将東廂房收拾收拾,她自今日起便住在我院子裡。”
趙管事人雖在收拾東廂房了,但心裡卻始終茫然不解。
“你說你叫什麼名字來着?”往正拿着包袱進屋的女子面上看去一眼,趙管事問,“白什麼?”
“我姓章,叫章糾白。”
女子将包袱往床闆上一扔,說完還打了個酒嗝。
“哦。”趙管事點點頭,“明日未時末,你記得跟我去拜見家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