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陳弘勉之所以給周荃珝那麼少的人馬,不外乎是想知道周荃珝在危險的境地會采取什麼樣的方式來保命。
陳弘勉是想借機看看周荃珝是否還留有後手、藏有暗兵。
同時,陳弘勉也是想知道,身為天子近臣的周按察是否還與陳弘滔有着暗中往來。想看看周按察是否會想辦法向襄平王求援。
想來也是好笑。
一登帝位,便生猜疑。
君王的猜疑之心啊,不論對誰,從來就不曾消減半分。
朝堂内外都在說聖上對司隸台的按察使多看重,多倚仗,多寵信,可實際上,陳弘勉從不曾真的全心信任過誰。
縱使往日裡對周荃珝再和顔悅色,縱使給了周荃珝“便宜行事”的聖旨,也不影響聖上對周荃珝說懷疑就懷疑,想試探就試探。
别說對一個外臣如此,即便是對陳媛蓁,也是如此。
陳弘勉之所以肯點頭讓陳媛蓁出都城,并不全是為了滿足陳媛蓁的願望,而是在用陳媛蓁的安危來試探周荃珝。
陳弘勉知曉,聰明如周荃珝,斷不可能真讓自己和長公主命喪途中。
人往往會在十分緊急的時刻做出一些下意識的舉動,而那些舉動,通常會不經意地暴露一些什麼。
試探周荃珝對自己是否忠心,試探周荃珝是否一如既往地忠心,這也是陳弘勉讓周荃珝隻帶六十武衛前往襄平的目的之一。
陳弘勉固然怕周荃珝與陳弘滔暗中有來往,所以才安排了一個懵懂天真的陳媛蓁随行。
但便是陳弘勉也不會想到,周荃珝與陳媛蓁下榻了不同的驿館,也不會想到陳媛蓁會主動摻和進危險之中。
他更不會想到,周荃珝會用陳媛蓁來做掩護。
在陳媛蓁看來,襄平王的人馬的确是有出現,但卻不是出現在驿館,而是出現在距襄平城不遠的地方。
再者,前來援助的襄平王府的人也不是周荃珝請來的,而是自己派人去請來的。
對于這一路上發生的事情,長公主陳媛蓁都能作證,任誰對此都生不出疑心。
周荃珝是在進行了諸多考量之下,才決定去信給陳弘滔。
他借襄平的兵解了自己的燃眉之急。
他救了長公主,卻也利用了長公主。
誰能說他不聰明?誰能說他做錯了?
陳弘滔暗自咬牙:“前兩年,聽了你在淮甯的所作所為時,我就覺得你這個人手段了得,如今看來,你還是個有謀略的。可聖上如此對你,你為何仍甘心為他賣命?”
“甘不甘心都得賣命,沒有區别。”
困意漸濃,周荃珝輕輕打了一個呵欠。
陳弘滔看出周荃珝是真的困了,但心中還有諸多疑惑還未得到解答,不想就這樣離開。
想了想,陳弘滔繼續問道:“你怎會知曉我一定會答應你?若我的人去的晚了,或者去得少了,你的計劃豈不是落空了?”
“王爺心善,必然不會見死不救。”周荃珝的頭埋在枕頭上,聲音悶悶的。
其實不是。
司隸台的按察使若在前往襄平的途中遇害,這對身為襄平王的陳弘滔來說是百害而無一利。周荃珝是笃定陳弘滔不會讓這樣的事情發生,才會寫那樣一封信。
陳弘滔被一句“王爺心善”堵了一會兒嗓,過了會兒才問:“賊首已經幫你抓回來了,你待如何?”
“讓他在襄平的大獄裡多待幾日吧,幾日後我去見一見他。對了,還請王爺将我與長公主順利入襄平的消息散出去。”
“行吧。”
見周荃珝閉上眼仿佛馬上就要睡去了,陳弘滔眉一挑,問道:“你同媛蓁究竟是怎麼回事?”
“什麼怎麼回事?”
“你别跟我裝不知情啊。我可聽說,今年上元燈節的時候她曾贈了你一盞價值不菲、做工精細的七彩琉璃宮燈,卻被你當衆給拒了。”
“王爺聽故事大約沒聽全。”周荃珝說,“上元燈節時,宮中設了燈謎,皇後娘娘将幾盞别緻的宮燈添作了彩頭。當時有不少人都被聖上點了名字去解燈謎,而我,隻是剛好解開了長公主命人挂上燈樹的那一盞,僅此而已。”
“那你為何不受?”
“琉璃燈太過貴重,受之有愧。”周荃珝歎了一口氣,眉微微蹙起,“不過,散宴之後,長公主又命了人将燈給送了過來。”
“那你可接了?”
“長公主盛情,讓人轉達說那燈寓意好,便隻當是個好彩頭帶回周府也無妨。都這麼說了,我哪裡還有再拒的理由。”
陳弘滔暗嗤一聲,正要準備再問,卻聽周荃珝道:“襄平距盛京城七八百裡之遙,王爺還能對宮中發生的事情了如指掌,真是難得。”
“你這話是何意?”陳弘滔神情一變,“周樂燊,我才幫了你,你卻想反咬我一口?”
“玩笑而已,王爺莫要當真。”周荃珝語氣淡淡,“禮尚往來罷了。”
先前陳弘滔一進屋便同他開了個玩笑,此時他也同陳弘滔開了個玩笑。
的确是禮尚往來。
“不論是從前還是眼下,我都說不過你!”
陳弘滔冷哼一聲,甩袖出了飛鹜院。
“公子。”寇姜又進到屋中來,面帶憂色,“襄平王可會懷疑公子來此地的目的進而對公子不利?”
“你以為他不知聖上為何派我來此?”周荃珝面色尋常,“他心知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