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她挨了一下,還真不一定能發現這張香案上的貓膩。
紅漆不是最近畫上去的,略微有些剝落,在這鄉野小廟中,顯得不倫不類。
系統:【宿主,這是驅鬼符。】
結合池四的祝禱儀式,她心頭疑惑更甚。
八年前的那個雪天,究竟發生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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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秦淩羽再次前往書生家中,想要問明事情經過。
書生抱着卷書,在院中且行且吟,家中的雞似乎不堪其擾,都繞着他走。村裡娘子結伴洗衣歸來,從門前經過時,忍不住指着他直發笑。
池五又出門去了,不知今天會不會獵到那隻野羊。這幾日,他并未跟着其他人上山搜尋那兩個失蹤的孩子,隻是悶頭打獵。旁人認為可以理解:他不打獵,家裡就得受窮,弟弟買不了點燈的燈油,老娘買不了治病的藥。
書生終于停下腳步,隻因他險些被散落在地上的一根柴火絆倒。他看見秦淩羽來,面上露出訝異之色:“公子還未啟程嗎?”
她答:“有東西未取,暫時離不開。”
池大的手再巧,面對那架集先人智慧設計出來的車,也得費上一番工夫。三日來敲敲打打,邊打邊琢磨,做得有模有樣,已經有了雛形,隻須再加以修飾。
書生點頭:“是了。兄長不在,不若你我進屋一叙?”
她想到熬瞎了一雙眼的池老娘,心裡一緊,推拒道:“不必了。我想問你的話,怕老夫人聽了不高興,站在這裡說就行。”
書生笑道:“能讓我娘不高興的事,隻有兄長與我尚未娶妻一事了。那便依公子之言。”
秦淩羽将書生拉至一旁,避開那些小娘子,道:“此事多有冒犯,但可能與村中的失蹤案相關,還請你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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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截未劈開的圓木上,坐着兩人。藥的苦香,從身後那扇破窗的縫隙中鑽出,絲絲縷縷地浸潤着空氣。
“那一日,山中下了很大的雪。我尚在學堂,兄長忽然跑了過來,說家中出事了。我還小,見過家中出的最大的事,不過是爹沒有獵到東西,沒有東西可以下鍋。”書生回憶着,“但那日,兄長跑掉了一隻鞋。他說,父親獵鹿時滑倒了,快不行了。”
老村長是從山崖跌落而死的,這與村中人所說别無二緻。
“我趕到家中時,父親尚存一息,隻進氣不出氣了。”書生怅然道,“他正握着母親的手說話,叫兄長務必好生供奉白虎,其餘的來不及說,就去了。”
“這要求很是奇怪。”秦淩羽忖道,“所以,這麼多年來,你們一直是這麼做的?”
書生簡短道:“這是父親的遺願。”
這一門兩兄弟,是村中出了名的孝子,踐行亡人遺願,也算在陽間為他積德。可人是八年前走的,廟是五年前修建的,中間有三年之差。也就是說,最先提出供奉白虎的,不是池四,而是老村長。
且私下裡,池四似乎怕極了鬼魂,甚至将侄兒失蹤一事歸結為亡靈作祟,要去廟中祝禱。
人間無鬼,鬼在人心。
她想起昨夜在白虎廟中的所見所聞,試探道:“現任村長池四,與老村長關系如何?”
書生擡眸,看向攀着栅欄向上生長的一叢藤蔓。藤上有着米粒大小的花,乳白色的,還沒有萌綻。
“父親在世時,是村中最好的獵手,熟悉山中地勢、動物習性,所有人都願意與他結伴。那天,正是村長帶着幾個人,将父親擡回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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偌大庭院内,以卵石鋪路,一直延到一座翹角的亭子前。小徑兩側,多的是奇花異草,上面還凝着晨露。霧氣缭繞中,有一人被花草簇擁着,以極輕緩的步子,走到亭前。
亭邊有一水池,池内養着荷花,花瓣瑩白,幽香陣陣。屏風之後,一人茕茕獨立,把玩着玉瓶中新采的花,像是沒有注意到來人。
“屬下辦事不力,未能殺盡您囑托之人,特來請罪。”身着黑衣的女子不顧卵石寒涼,直直地跪了下去。
“你何錯之有?”清冽的聲音響起,“前日有人來送信,信上說你用一把火将整座宅院燒了個幹淨,隻留下一個瘋子。瘋子的話,如何能信?”
一莖濕漉漉的白荷,從屏風後抛出。女子慌忙伸手去接,袍袖滑落,露出皓腕上刺着的并蒂紅蓮。
紅蓮捧着這不明所以的風雅賞賜,道:“主上,這是何意?”
“荷生于淤泥,敗于淤泥,現在是它開得最好的時候。”男子的影子倒映在屏風上,“等做完下一件事,你就可以離開行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