仍舊沒有回應,陳朔隻能硬着頭皮繼續往裡,他心裡不斷祈禱,希望宋竹沒有被那個黑窟窿帶走。
然後,他就聽到了菜刀切菜和流水的聲音,他尋聲而去,進到了吊腳樓的廚房裡面。
這不是通常意義的廚房,而是一個寬大的操作空間,大約有二三十個平方米,地面是水泥鋪成,中間立着一長排水泥砌成的竈台和寬闊的操作平台,竈台的柴火燒得很旺,屋子裡充滿着柴火香氣。
遠處地面上堆放着各種青菜糧食,近處地面則有一個凹下去的水槽,房子外面引接的山泉順着竹筒流到水槽裡,沒過水槽的水又從排水口流到了外頭的田地裡。
所有的東西取之自然又回歸自然。
操作台上擺着一個砧闆,上面是剛剁好的肉餡,但砧闆前的人卻不在這裡。
陳朔隻遲疑了片刻,廚房裡頭的柴火房裡就出來了一個看着五十多歲的阿姨。
這個阿姨很瘦,穿藏青色布衣,長發挽在腦後一個發髻,古銅色的皮膚上刻着深刻的皺紋,一雙眼睛陷進眼窩裡,嘴唇有點發烏,幹涸到起皮。
陳朔還沒來得及反應,那阿姨手上拾的柴火當即掉了一地她,激動地沖了上來抓住陳朔的雙臂,大喊:“守業,你終于回來了!”
“娘想得你好苦啊!”阿姨擁住陳朔,動情高喊。
陳朔心裡五味雜陳,整個人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猶豫了兩秒之後,他推開這個阿姨,道:“阿姨,我不是什麼守業,我叫陳朔。”
這阿姨的眼睛泛着淚光,顯得她整個人弱不禁風:“守業,回來就好,回來就好,以前那些事兒咱都不說了,你瞧,娘在剁肉餡呢,等會兒給你蒸肉丸子吃,都給你吃,不給你哥和嫂子留。”
阿姨抹幹眼淚,回去将掉在地上的柴撿起來,一些堆在竈台邊,另一些塞進竈台裡。
她回過頭來會心一笑:“馬上就好,馬上就可以開飯了,那裡面還炖着隻老鴨,餓了麼,你先去裡頭拿個鴨腿吃,小時候啊,你最喜歡吃鴨腿了。”
阿姨熟練地搓出了幾個丸子,然後把丸子丢進一旁煮好的冬瓜湯裡,她的身影有些佝偻,看着顫顫巍巍的。
“阿姨,您有沒有見過一個姑娘?剛才就在那邊的大堂裡的。”
“你在外這麼多年,真的受苦了,娘看看。”阿姨轉過頭來:“黑了,又瘦了。不過啊,是個男子漢的樣子了。”
好像有哪裡不對勁,陳朔心裡生疑,他們兩個真的是在一個空間裡嗎?為什麼對面一直自顧自的說話?
“我不是您兒子。”
“在外頭闖闖也好,闖完了收收心,回家來,我們種地養雞,也挺好的。”
陳朔沒有再說話,他轉頭離開了。
穿過中央大堂,另一邊有一間卧房,陳朔走進去看了看。卧房裡擺着一張挂着蚊帳的傳統木架子床,床上鋪着草席,蓋着張花色的薄被。床的一旁有一張漆色已經掉落的木桌子,上面擺着一本舊書,書名是《野草和食品》。
桌子上方的木牆上挂着日曆,而那上面的日期竟然是……1964年6月!
陳朔一個激靈,那邊的阿姨已經找上門來:“守業,怎麼來這兒了,快去吃飯,丸子湯都做好了。”
這個阿姨笑得很慈祥,陳朔卻忍不住後脊發涼。
她一把拉過陳朔的手,把他往廚房裡帶。廚房裡面的房間裡有個小型的竈台,是直接地上挖的竈,上面架個鐵架子,大鍋在鐵架子上炖着老鴨,裡面或許是放了不少紫蘇和姜,氣味還有點天然提神的功效。
另一旁,阿姨已經架好了小矮桌,準備了碗筷,她給陳朔盛好飯,也舀了一碗丸子湯,拉着他坐下。
陳朔五感皆明,無不提醒着他此處的危機。
怎麼辦,他該逃嗎,可是宋竹到底在哪,他又能不能逃掉?
“吃啊。”阿姨說。
陳朔像吞了黃連,心裡有種預感,要是吃了這裡的東西,就永遠出不去了。
他腦中靈光一現:“我哥和嫂子呢?他們還沒回來?”
“管他們做什麼,他們天天吃娘做的菜,你好不容易回來,就得趁着鮮吃。”阿姨這回對上了他的話。
“不不,我還是等他們一塊兒回來再吃。”
她便走到窗邊,朝外吼道:“創業,小玉,快回來吃飯嘞!”
陳朔想,這裡或許是誰編織的幻境。
那如何破除這個幻境呢?他看着面前看他入迷的阿姨,問:“我離家幾年了?”
“我的兒,這你都不知道,娘可都替你數着日子呢,整整有六年了!”
陳朔點點頭:“您說得對,但我這次隻是路過,順便回家看看的,我還要走的,城裡還有很多事忙。”
那阿姨瞬間變了副面孔,模樣突然顯得猙獰:“不許走!你回來了,這次哪兒也不許去!”
陳朔吓得趕緊從矮凳子上站了起來:“我就不是您兒子,您到底聽不聽得見我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