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邊的情景不允許她做太多耽擱,陳朔和蕭浪已經抵擋得十分辛苦。
她想,要是蚩尤刀在她手上,此刻也不至于這樣被動。
但現在她沒有蚩尤刀,就隻能掏出桃木簪,做退無可退的一擊。
她手持桃木簪,刺進羅鶴的皮膚,手上和心頭的感覺驟變,那不是刺開皮膚的感覺,那是扯開積怨與記憶的感覺。
眼前充斥着回憶的碎片,碎片裡是婉蘭和她的兒子相處的回憶。從出生,到咿呀學語,到讀書識字,到陰陽兩隔的點點片段,婉蘭的鑽心之痛傳遞給宋竹,宋竹回想起自己的母親,回想起自己出生時那早已經忘記在腦海深處的場景,她似乎看到了母親蒼白而溫暖的笑臉,也甚至在腦海中看到了和“自己”和白清川恩愛的畫面。
一個人是活不了那麼多年的,人的肉體凡胎無法承受幾世愛恨與生離死别的滋味,就算是魂,也會在這種滋味中被撕碎。
羅鶴首先在這種拉扯中消失,桃木簪變成一根漆黑的木炭,宋竹跌坐在地,心裡像放了一塊石頭那樣沉。
“婉蘭,你怎麼了?”那個遊魂問。
這話讓宋竹收回一點思緒,她看見面前的這個遊魂變化模樣,變成了一個溫暖的母親,就是她小時候見過的模樣。
她還不知道她的名字。
“前輩。”她輕輕喊了一聲,她感知到這其實是一縷伏矢魄。
伏矢魄轉頭來,道:“孩子,你怎麼到現在還不會用術法?”
“我……”
這時,婉蘭的伏矢魄逐漸平靜,幻化出一個女子的形态,是剛才回憶碎片裡婉蘭的模樣。
“秋離……秋離回來了。”婉蘭慌張地說:“他轉世,重新回來了!如果是這樣,我的諾諾是不是也回來了,他也轉世得了新生吧?”
婉蘭的戾氣逐漸消散,魂的形态也越來越穩定,而後,竹林中傳出一個小女孩的聲音:“婉蘭媽,彩霞媽,你們怎麼了?”
宋竹尋聲看去,那也是一縷魂,一縷不全的魂。
“我們才偷偷出去了一會,你婉蘭媽就受不了了,你快看看。”那個叫做彩霞的伏矢魄擡起手,召喚小女孩過來。
看起來,小女孩不過是六七歲的年齡,透過這些虛無缥缈的光線,那張天真的臉孔讓人沉靜,不僅是婉蘭,連宋竹也心情緩和了一些。
但她也心痛,為什麼這樣一個小孩子也會魂魄不全,她明顯還沒有到會心生執念無法消散的年紀,那就是說明,她這縷殘魂留在世上,是他人所緻。
“誰是秋離的轉世?”彩霞問。
“他跑了,但我可以讓他回來。幾年前我錯過了逮住他的機會,今天我不會再放過這次機會。”婉蘭說。
因為小女孩的出現,婉蘭已經平靜不少,宋竹聽言恍然大悟,婉蘭口中這個秋離的轉世,應當就是任放。
“你找他還有什麼用呢?”她脫口而出:“他已經開啟新的人生,過往的事情,已經與他無關。”
婉蘭把遊離的目光散落在宋竹幾人身上,道:“對不起,今夜我受此人的影響,怨念作祟,回想起那些前塵往事魂力不定,把你們幾個牽扯進來了,但小姑娘,你身上有常人沒有的力量?”
說話間,遠處一個慘叫聲由遠及近,衆人定睛一看,正是任放在不自覺地往回跑,他雙腿交替快速地往後邁出,一種電影倒放的感覺,而他在見到婉蘭的那一瞬,終于暈了過去,估計是被吓的。
宋竹急道:“如你所言,秋離和諾諾都已經重新轉世,你不要再執着于這個人了,他不是陳秋離,他的名字,叫任放!”
陳朔心中一緊,不禁聯想到自己。
“我也不想執着于這個人。”婉蘭坦然:“但他的魂是我的心魔,若是沒有他,我本來也和阿桃和彩霞過得很好,因為他的出現,我才入了魔,不得已又回想起生前那些不堪入目的事情。”
“我就想問問,他為什麼可以那麼無恥的度過一生,諾諾,他的親兒子,分明是被他害死的,是他不舍得錢财,才不給諾諾醫病。他後面娶得那些妻妾,也都是被他折磨死的,卻要把一切推到我的頭上,說我陰魂不散才克得他們家絕妻絕嗣,憑什麼,他憑什麼連一個死人都不放過?”
“婉蘭,你的諾諾一定投胎進了好人家,會有疼愛他的父母的。”彩霞安慰道。
那個叫阿桃的小姑娘也貼近婉蘭:“婉蘭媽,你不要不開心,阿桃唱首歌給你聽。”
“還有楓樹幹,還有楓樹心,樹幹生妹榜,樹心生妹留。”阿桃清脆的聲音飄蕩在竹林間。
婉蘭心中不平,一個人死了若是重新投胎,他的前世就與今生毫無瓜葛,那些前世做的孽,害的人,做了的有恃無恐,死了的就是白死了,死是一種消亡,反而也是一種解脫和新生的開始。
但遊魂們卻永遠記挂着這種不平,甚至于她想剖開這個人的心,把他的靈魂拉出來問一問,想要一個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