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面在這一刻靜止,明西月還無力地站在不遠處,回望着已經血流成河的常柏,她的臉上血色模糊,分辨不出五官的神色,血與淚的共同交織書刻在她的肌膚。三個男人已經踏過常柏千瘡百孔的屍體,用機關弩箭瞄準着她,離她不過三米之遙。另一端那個穿着傩公服的中年人冷眼旁觀,以極緻地冷漠面對這場殺戮。
陳朔紅着眼,看向身旁已經成為殘魂的常柏。
宋竹偷偷擦了眼淚,她不敢去看面前的景象,更不敢面對有如此經曆的明西月,她同樣看着常柏,隻想盡己所能地去幫助這個為諾赴死的魂魄。
常柏卻是一副平常神色:“夫人是逃不掉的,我有負将軍所托。”
陳朔不忍:“你做的已經夠了,這不是你的錯。”
常柏眼神悲憫,道:“可你不是将軍。我生前最後悔的事便是這件,我既沒有陪在将軍身邊陪他赴死,也沒完成他的托付保全夫人,我堂堂八尺男兒,當年的氣魄豪情全是枉然,隻能淪為刀下魚肉。”
“常柏,你相信我。”陳朔想要去握住他的肩膀,才發現自己的手隻能穿透他的身形:“就算我不是白清川,我也明明白白地告訴你,你已經做得足夠了,白清川既然是你的好兄弟,好戰友,更加不會苛責你。”
“我這縷魂在玉中不知歲月,心心念念想地隻是這個夜晚,我知道自己死了,我多想沖破禁锢,回到将軍身邊助他一臂之力,誰曾想,滄海桑田,到我醒來的時候,将軍和當年的朝廷,居然全都化成焦土。”常柏仰天長歎:“在蒼天之下,人之性命果然不如蝼蟻。”
陳朔動容,握住宋竹的手掌不由多用了幾分力。
他無法接受明西月這樣的結局,哪怕曆經百千年,她如今隻剩怨念,連個魂都算不上,他也實在為她惋惜,當年靈活跳脫,敢愛敢恨的小姑娘,隻身在這荒郊野嶺被圍攻虐殺,帶着對心上人的眷戀與不甘的恨意離世,她恐怕臨死也不知道白清川最終的結局,由此百千年飄零,隻為尋找和愛人重逢的機會。
宋竹擡頭看着陳朔,她明白他的心思,她自己又何嘗不是。
自己是從小就孤苦,可就算是直到外婆去世,家人該給予她的愛沒有少過一分,自己讀過大學,見過世界,掙過錢,論經曆,比明西月放棄所有失去生命的過程已經好得太多。
但她感覺山洞裡的光和面前的這道閃電并不尋常,明西月恐怕并不是命喪此地。
還有追随而來的這些人,乍看之下是苗民不錯,可那個穿着傩公服的人若真是出自苗疆,法術為何會對真實的人有效?這法術分明與今天他們遭遇的詭異森林有共通之處。
“後來發生了什麼你完全不知道嗎?”宋竹問:“你為何會少了兩魄?”
常柏搖搖頭:“我不知道。我被困在玉中,那是一個虛無的地方,我隻能在每日重複的回憶中度過。好像有一日,我得到了将軍的一點精血,我不知道是誰給我的,但我一直小心守護着,又是某一日,将軍的精血突然飛離了玉境,我追也追不回來。”
“我為此懊惱了一陣,就在剛剛,我感應到一些生前的氣息,又感應到将軍面臨危險,才終于沖破封印出了來。”
常柏在玉中飄零的太久,沒有時間長短的概念,并不能說清是何時得到和失去的精血。
宋竹覺得,常柏之所以被封印在鎖魂玉中一定是有人故意為之,而他之所以困在幻境之中,除了是他心中确實放不下之外,或許也有這人的法術加持,她目前急切需要沖破這層幻境,隻能去探究常柏死後那刻發生的事,看看能不能找出破除法術的方法。
這樣想着,她将自己的右手放在常柏的前額之上,左手則握着從陳朔身上取下的鎖魂玉。
她正要使用追魂術,洞中卻氣流竄動,氣流是一股熱浪,又轉瞬之間化為冷鋒。
宋竹吃了一驚,立刻收回意識,從包中掏出一枚五雷牌,喝道:“請諸業火,邪靈避退。”
五雷牌從她手中飛出,竟是與洞中的氣息相互抵擋,一陣氣息翻滾,将幾人卷出了山洞。
與此同時,外面的閃電消失,那些慘絕人寰的景象也散去,四周重歸黯淡,隻剩天邊稀薄的月光。
“阿竹,沒事吧?”陳朔趕到宋竹身邊,心中震驚不已:“這是怎麼了?”
宋竹擡頭望了望天,蹙起眉頭:“你看,這月亮的位置與我們剛到洞穴這裡的時候一緻。”
陳朔順着她的目光往上看去,他明白宋竹的言下之意,時間回到了之前,幻境被重啟了。
宋竹望着常柏:“這幻境果然不止是由你引起,之前山洞中那一道光引發閃電就透着古怪,現在,那東西擺明了就不想讓我們出去,特意給了我一個警告。”
她站起身重新走進山洞,想去看看洞穴深處究竟有些什麼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