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沉默。
他道:“此事既了,你們便退下吧。”
鹿鳴烈是被人攙着出去的,章雙程為避嫌,沒去慰問他,反而不避風雪去了徐庸面前一趟。
然後看見那老東西淡定的眉眼後,又氣得大步離開。
無人知父子二人在殿中說了什麼,隻知翌日帝王便下旨讓裴聞雪去幽州,無旨不得回京,一如多年以前的梁王。
至于鹿鳴烈,則因妄議皇族被投入天牢。
又因逮捕的巫族叛逆分子尚未供出所藏匿的京中官員,帝王一怒之下,将所有來自嶺南官員投入獄中,隻待從叛逆分子口中撬出藏匿之人才将無辜之人放出。
…………
寒月二十,漫天雪白。
柳公公替李公公撐着傘,一臉愁容看着不遠處冰天雪地裡跪着的千金之軀。
高玉公主自陛下下旨那日後,便日日跪在此處,隻求皇帝收回旨意,但皇帝這次似乎是鐵了心腸,對自己往日最寵愛的女兒這般行為也故作不見。
他們有意前去撐傘,卻被這位公主盡數扔開。
高玉隻覺寒冷刺骨,她的雙膝被凍得已然不屬于她,但她卻不能離開。
那般荒謬的證言,父皇卻是毫不猶豫放逐了阿雪!
還有母後,聽了父皇的旨意後也隻神色淡淡回了坤甯宮,也沒去見阿雪!
他們為何總是這般,三番四次輕易抛棄阿雪?
她擡頭,簌簌雪落,雪花落在她眼睫,将她的所有眼淚凍住。
陰影印在她裙角,她看向為她撐傘的少年。
神色怯怯,面容清秀,他看着她,道:“長姐,保重身軀。”
恍惚間,她隻想笑,笑父皇的冷心冷血。
阿雪剛離開幾日,他這便迫不及待培養起下一個與裴昭抗衡的勢力了!
她踉跄起身,拂了少年伸過來扶她的雙手和傘,轉身離去。
少年看了一眼雪地裡的傘,雪花還未來得及落在他肩上,柳公公已經為他遮了傘:“五皇子,陛下在殿内等你。”
而那廂高玉扶着冰寒的宮牆,一步一步艱難地走着,她伸手摸了摸腰間佩着的玉佩,像是隻有這樣才能給她走下去的力量。
她邁出一步,擡眸,卻陡然怔住。
不遠處,甯霄漢撐傘站在雪地裡。
見她望去,他大步向前,剛到她面前,便被她狠狠地打了一耳光。
高玉公主冷冷看着他:“叛徒!他們給了你什麼好處,你便如此利欲熏心,将阿雪置于如此險境!”
甯霄漢被打得偏頭,他眸子顫了顫,然後恢複神色看向高玉,道:“我不過如實禀告。”
說完,高玉又是一巴掌,她譏笑一聲:“如實禀告!好一個如實禀告!狗還知道護主人,你連畜生都不如!”
“滾!永遠不要出現在我面前!滾!”
高玉推開他,冷面離去,留他在此地站着。
行過此處的宮人皆看見甯統領面容肅然,但臉蛋卻莫名紅腫地站着。
…………
茫茫雪山,天地間隻見雪白一色,一輛通身黑色的馬車成為天地間唯一的異色。
季百川掀開車簾,看了一眼外面天色,忙收回手,語氣幾分抱怨:“挑什麼日子不好,偏偏在這麼冷的日子離開!”
他說着,看向始作俑者。
始作俑者卻在神色淡然地翻着手中書頁,并不理他。
季百川還想說話,馬車卻驟然停下。
有人掀開簾子:“殿下,驿站到了。”
裴聞雪擡眸,看向季百川,嘴角含笑:“勞煩季掌櫃了,去幽州這一路,還望你一路順風。”
季百川見他這般客氣的樣子,渾身抖了抖,隻覺悚然,他果斷下了馬車。
驿站不大,卻容下了所有護送的侍衛和護送的馬車。
他轉頭看向又開始緩緩駛動的馬車,雙眉微挑,上了這裡最豪華的馬車。
從此以後,他就要過上奢侈的生活了!
一隻百人護送隊伍,一輛馬車,反向而行,隻有雪中留下的須臾痕迹記錄着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