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噔噔噔”的腳步聲響徹在此時寂靜無比的宮道。
夜色漆黑,隐隐傾灑而下的燭光映清了從天而降的如鵝毛般的雪花。
甯霄漢身着盔甲,呼嘯的風雪吹得他愈發清醒。
迎接他的柳公公見隻有他一人時眸光微閃:“隻有甯統領一人嗎?金将軍呢?”
他動作利落地解下佩劍扔給一旁侍衛,道:“我已攜金吾衛圍了逆賊,特地前來向陛下禀報!至于金将軍,隻怕還在半路。”
柳公公笑而不語,隻轉身帶路。
“吱呀”一聲,養心殿大門被打開,冷嘯空氣挾風而近,讓裡面已經昏昏欲睡的官員打了個顫,忙瞪大雙眼看來人。
兀自捶腿的章雙程也擡了頭,他之前作勢跪下,以求帝王憐憫之心,卻被徐庸那老東西半路阻擋,導緻他跪了整整半個時辰,若不是有人出言他年事已高,隻怕他還在那跪着。
如今秉信的人回來了,想必此事十拿九穩了。
他臉上的淡淡笑意卻在看到來人時愣住。
怎麼來的人是甯霄漢,不是金執!
他猛地轉了目光,直直看向帝王身旁跪着的青年。
即使已經跪了幾個時辰,青年身形如松,儀态端莊,神色淡然,除去有些蒼白的臉色,與之前一般無二。
隻見甯霄漢一步步走到堂下,然後跪下:“陛下,臣已在末安巷将巫族叛逆分子盡數逮捕。”
聽着“末安巷”三字,跪在一旁的鹿鳴烈愕然擡眸。
恰自此時 ,大門又開,金執披着滿身風雪進殿,他看了一眼地上跪着的甯霄漢,面色極其難看道:“回禀陛下,臣藏身于朱安巷,至亥時末,并未看見任何叛逆分子。”
“哦。”高座之上的帝王神色隐晦,他看了一眼桌案上的書信,隻道,“此信上寫叛逆分子将于朱安巷發起動亂,怎麼最後是甯卿在末安巷逮捕的人?”
金執聞言皺眉看向甯霄漢。
徐庸笑了笑,隻搖頭:“可見此信上消息并不可信。”
堂下鹿鳴烈臉色白了白。
“甯統領是從何得到的消息?”章雙程老臉上染上一分疑惑,他捋了捋長須,“難不成甯統領早知這些叛逆分子的藏身之地,隻待将其一網打盡?”
此話一出,殿内人神色各異。
若甯霄漢承認了,那他知道這麼重要的消息卻不禀報,可見欺君罔上之心;若他不知道,那他今日動作更耐人尋味了。
甯霄漢面無表情垂頭,行禮:“臣三日前曾向陛下禀報臣逮捕了一個叛逆分子首領,此消息便是臣今日戌時末從其口中所審問出的消息。”
“那時已來不及,故臣先去了末安巷。”
“朕想起此事了。”帝王開了口,語氣中多有贊賞,“多虧今日甯卿随機應變,才能逮捕這些叛逆分子。”
皇帝都這樣說了,餘下官員面上紛紛恭喜起了甯霄漢,面下卻泛着嘀咕。
這信中内容是假,三皇子也不承認此信出自自己之手,這謀逆之心高高提起,但苦于這時沒任何證據也隻能低低放下了。
果然,帝王看向了堂下跪着的鹿鳴烈:“你稱裴聞雪有謀逆之心,從他府中搜出的信中内容卻為假,如此看來,未免有陷害之意,你還有何話要說?”
鹿鳴烈擡頭,此時若不堅持自己所言才會死路一條。
他道:“臣所言句句屬實,臣此次伴郡主進京便是想為她挑如意郎君,郡主鐘情于三殿下,臣便前去詢問三殿下意見,不想窺破三殿下不臣之心,三殿下更是以臣之前所言為條件迎娶郡主!臣收到消息後夜夜惶恐不安,故這才不顧性命前來向陛下禀告!”
“三殿下敢稱您沒私下與臣見過面?”
一直安靜的裴聞雪這時忽然笑了,他轉頭,緩緩看向鹿鳴烈,道:“孤雖與你見過面,卻未曾說過此語,鹿判司情真意切,讓孤險些都以為自己做過這些事了!”
鹿鳴烈看着他幾乎運籌帷幄的神色,看向了甯霄漢,一字一句道:“甯統領既然逮捕了巫族叛逆分子,就沒審出幕後之人是誰?”
見甯霄漢看向他,他笑了笑:“換一句話說,其叛逆分子可否認三殿下為其主謀?”
甯霄漢握緊了手,半晌,他搖頭。
鹿鳴烈垂頭:“臣雖無直接證據向陛下證明三殿下的謀逆之心,但三殿下同樣也無法證明自己無謀逆之心,畢竟這信、巫族人的證言和臣的證言都與其有關。”
他已經跪了一天一夜,臉色差到極點,此時說出的話卻讓殿内人高看了他一眼。
此言詭辯至極,卻偏偏又有道理。
此種情況下,還能冷靜說出這些話,是個人物!
衆人擡首看高座之人,見他聞言臉色沉了下來。
其實這時,三殿下是否真的有謀逆之心已經不重要了,鹿鳴烈之言已在帝王心中種下一根永遠拔不出的刺!
帝王此後每次見三殿下都會心中猜忌他究竟有無謀逆之心。
章雙程靠着椅子,神色悠然。
想通此道理的衆臣看向了還跪着的裴聞雪。
他眸子微垂,臉色微凝,似是也意識到了這件事。
都以為他還要為自己辯解一二時,卻見他像是笑了笑,然後擡頭,隻看向帝王:“鹿判司所言甚是,這些證據隐晦不清,卻都與兒臣有關,而兒臣又确實無法自證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