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低沉了些,許景行道:“去看看因大雨滞留的流民有多少能安頓下來。再打聽打聽全縣多少荒地還等人開墾。”
張靖眯着眼看許景行:“說清楚些,否則打聽這些被人懷疑細作的。”
“我記得夫子說過是按着稅收将縣分為上中下三級的縣。上縣是富裕的,那江南地區的縣,一旦有縣令空缺人人都搶着去。而其他貧瘠之地,基本少人有進士願去。”許景行道:“因此稅便是關鍵。”
“如何讓一個縣富裕,這個簡單來說便是農稅。”
“農稅教糧食亦或是銀兩抵扣。對大多數百姓而言是交糧食後吃陳糧。那若是糧食選擇的品種多了,例如不收稅的紅薯能做的食物多了,百姓吃得好是不是更有力氣,更能伺候好莊稼。莊稼伺候好了,畝産量就高了。那稅是不是相應就多了?”許景行說完,特意停頓了一會兒,留給在場兩人思考的空間。
“不……”許景言恍惚:“你……你就不能讓稅交的跟之前一樣,但百姓吃的花樣多了,藏富于民嗎?”
許景行瞬間明白什麼叫兩眼瞪的像銅鈴:“親哥,你别盼着我現在就當閣老行不行?”
迎着許景行恨鐵不成鋼的眼神,許景言小聲:“我……我……我就是這麼一想,不都說盛世是藏富于民嘛。”
“那我也不是神仙啊!以後再說這麼宏偉的目标。”
聽得許景行帶着幾分埋汰情緒的話語,張靖再一次雙手齊齊拍拍自己胸膛:“我好像有些懂了。現在問題是紅薯到底能做什麼啊?”
許景行看許景言:“你說。”
許景言昂首挺胸,勵志要為自己扳回一城:“且不說紅薯,叔,你知道紅薯杆子,就是那些葉子也能入藥嗎?”
“啊?”
“别這麼大驚小怪,紅薯不是寶貝,那紅薯怎麼被人從蠻夷傳過來啊?就好像現在常吃西瓜,不就是張骞出使西域帶過來的?”許景言铿锵有力:“告訴你哦,西瓜皮也能吃的還能入藥呢。”
張靖搖頭:“叔還真不知道。”
“那我跟您說……”許景言道:“紅薯啊除卻蒸,跟面粉糯米粉混合做紅薯饅頭紅薯餅,加些佐料比如紅豆做餅做饅頭做包子也都可以,還可以磨成粉,做紅薯粉條……”
張靖聽得一個又一個的菜名,感覺自己是徹底不認識地瓜了。
這種玩意倘若真那麼行的話,怎麼流傳的時候說賤呢?
怎麼沒想研究這麼多種多樣的吃法呢?
思忖着他沒忍住将這個問題問出聲。
許景行笑着:“叔,若是朝廷出面研究多種多樣的吃法,百姓是不是就一窩蜂去種植了。可良田種了紅薯,能種小麥水稻高粱嗎?”
“那你還推這麼多吃食?還說政績?”張靖急了:“還是小麥重要啊!”
“您忘記了,咱們出了鎮那一片荒蕪沼澤地等人開荒種植啊。咱們是新建的鎮,因帝王政策新發展的縣。”許景行道:“而我們是難民,是被帝王護佑的難民,也是政策被海津收留的難民。”
“難民研發一二吃食做法被縣令勸說捐獻,豈不是都在沐帝王恩澤?”
張靖:“…………”
張靖:“…………”
張靖恍惚了半晌,才道:“難怪你讓我打聽打聽多少流民。”
“還望張叔盡快決斷。”許景行默念一遍閣老小目标,彎腰作揖:“我們兄弟有幸得馬恩夫子教導,又遇張叔你們世故卻也擁有世俗的良善公正,才能在今日侃侃而談。可有些難民卻無這樣的機緣。”
“他們活着不易,若是能夠留下,亦或是一路北上到北疆。我們盡快運轉,或許還能趕得上紅薯明年春的種植。”
許景言聞言,跟着彎腰作揖:“張叔,許景行腦子轉得快,咱們聽他的吧。你老家發展得好,咱們以後衣錦還鄉都傲然。”
張靖看着作揖的兄弟倆,眼眸閃了閃,深呼吸一口氣,捏緊了拳頭道:“我明日回軍營跟弟兄們調值。你們說得都挺好,但我也得先看看黃金丸子到底怎麼樣,也得問問軍醫這玩意真能入藥。這事,行嗎?”
最後四個字,張靖說着感覺自己老臉都有些火辣辣的疼。畢竟他這麼幹,還是明擺不信任全盤而出的許家哥倆。
卻萬萬沒想到他沒見到哥倆的愠怒,甚至許景行也笑得……笑得很欣慰的模樣。
“你……你們?”
“叔,您能這般謹慎,有自己主見才是正常啊。人雲亦雲的應聲蟲,那才叫傻子。”許景言快人快語道:“您真要這樣幹,我都懷疑您怎麼當百夫長了。”
張百夫長聞言失笑了一聲:“對!”
與此同時,陳青雲躺在私塾後院的小屋内,卻是目光幽幽的剮向張家的方向,而後嘴角緩緩一勾,帶着傲然的笃定,提筆一筆一劃寫。
片刻之後,他望着“辭呈”狠狠籲出一口氣。
此辭呈一出,這張家一行人都得一個個的來負荊請罪!
區區賤戶,毫無宗族庇佑的一群人,也敢惹秀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