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蒼聽到栖遲的話,也不意外,“所以才突然想下廚。”
栖遲想到昨晚那頓半路被渡蒼接手的晚餐,“下廚真的好難。”
“以後還是我來吧。”渡蒼笑道,眼神溫柔似一江春水,要将人吸進去,“謝謝你,緩緩。”
“最後是你做的晚餐……”栖遲小聲嘀咕。
“不隻是這個。”渡蒼打斷,“所有的事,都謝謝你。”
他知道栖遲此番前來凡塵界是為了他,也知道她在知曉身份後刻意隐瞞是為了顧及他的感受。
更知道栖遲說的那番話以及讓他出手,是擔心他日後會後悔。
“那……”栖遲有些猶豫,最終還是開口,“你能告訴我,為什麼會遭到反噬了嗎?”
渡蒼自答應和她來凡塵界後,就知道瞞不了她,隻是一直不知該如何開口而已。
擡眸望向栖遲,和她對視着,緩緩開口。
渡蒼記憶初始,便是明晃晃的龍椅,還有一片漆黑的衣櫃。
他白日裡需要面對一群大臣,聽完他們的訴求,最後在世家或者太後的示意下點頭同意。
晚上,太後便會将他關進狹小的衣櫃。
最初他是害怕的,可後來,他覺得在衣櫃裡比在外面受到太後的辱罵、被各種虐待毆打要好很多。
他從未睡過那個屬于他的龍床,太後認為他是畜生,不配同人一樣。
後來,白日裡有人給他授課。
他曾問,為何要好好學。
對方告訴他,學有所成,将對大安有利,太後也會高興。
他很聰明,一學就會。
可太後知道後,卻是發了瘋地對他打罵,更是一刀又一刀捅進他身體裡,說他學了也沒用,大安不需要,他不配活在這個世上,讓他去死。
沒有人會救他,沒人需要他,他開始思考自己為什麼要活着。
漸漸地,他徹底認清自己的存在。
他從降生開始,就是無人期待,無人在意,無人需要的。
更是令人厭惡的。
他每天如同行屍走肉一般,依着他們的指令行事。
一直到七歲那年,世家讓他進行那場祭祀。那時的他,隻覺得終于解脫了。
可登上登天閣後,他看到太後笑盈盈地看着他,拿出了一份桃花糕,說是她親手做的。
他忽然覺得,世界好像沒有那麼糟糕,他不是完全令人厭惡的存在。
可很快,他便知道是自己錯了。
當心髒被剜下時,他徹底失去了活着的欲望,對他而言,死亡是更好的選擇。
包括被北辰接到重山後,他也是這麼想的。
可當北辰告訴他,将來會有一位小師妹需要他照顧時,他好像感受到了心髒的跳動。
等到栖遲上重山時,他忽然找到了自己存在的意義。
三年前,他做了一個夢。
夢裡,栖遲被修仙界各大宗門追殺。
她帶着一身的傷,孤身抵抗,最終不敵,倒在血泊中。
驚醒後,他感到害怕,總覺得真的會發生那樣的事。
他決心取回那半顆因失去求生意識而回不到體内的心髒。
修煉之初,北辰便告知他隻有半顆心髒會對日後的修行造成影響。他并不在意,連修煉都是北辰強行讓他進行的。
可經曆了那個夢後,他想取回心髒,想要變強,想要在栖遲遇到危險時保護她。
後來取回心髒,他經常能感知到大安的情況。
大安的情況越來越糟,他又一次來到凡塵界。
可他看到在朝堂上吵得不可開交的大臣,龍椅上無所事事的皇帝,後宮裡正在責罵宮女的太後,他覺得栖遲看錯他了。
他不想濟世天下,心裡也沒有大愛,他做不到她話裡那般模樣。
他不想救這些人,甚至想起了當年登上登天閣時的想法——如此糟糕的世界,要是能同他一起消失就好了。
當天便感到出了問題,似乎是對他的冷漠不滿,他遭到了反噬。
栖遲聽完渡蒼的過去,眼眶不知在何時變得紅潤。
“緩緩,我沒有那麼好,也沒有成為你所期願的樣子……”
栖遲看着渡蒼早已垂下的腦袋,伸手捧起他的臉,讓他擡頭和她對視。
她第一次看到這樣的渡蒼,像是被所有人抛棄,就連他自己也開始否定自己。他不再是那副從容謙和的樣子,反而是小心翼翼,好似說錯一句話就會被人厭惡。
悲傷,無助,又孤獨。
“你很好,你遠遠比你以為的要好很多。”栖遲道,“在那般環境下,你仍然心存善意。你救了盈姑娘,救了祝昱,也救了我。”
“可我沒救大安,沒救那些百姓。他們是因為我,才遭受這些。”
栖遲搖頭,“要救誰,是你的選擇,從來都不是你必須做的事。你更不需要被任何話語束縛,你隻是你,隻需要做好你自己。”
“之前……”
“我是說過那些話沒錯,可人從來不是隻有一面。不論是好的一面,還是壞的一面,都是真正的你。”栖遲靠近渡蒼,望着他的眼睛,“他們曾那樣對你,如今沒有報複他們就不錯了。更别把他們的過錯攬在自己身上,大安如今的情況和你沒有關系。”
渡蒼感覺到栖遲的呼吸打在自己臉上,有些熱,也有些癢。
“對不起,我沒想到那些話對你影響那麼大,是我太過片面,導緻你也鑽了牛角尖。”栖遲繼續說道,“渡蒼,你很好,可是你并不需要盲目地對所有人好……”
話未說完,渡蒼伸手将栖遲抱進懷裡。
力氣很大,她感覺環在身上的手緊緊禁锢着她。
“不論我是什麼樣的人,你都能接受嗎?”他聲音悶悶的。
她擡起手,輕輕擁住他,陪他一起站在這個不算美好的世間,讓他不再孤獨。
“嗯。”她輕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