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秋末冬初,落葉鋪滿青寶城,冷家的車馬碾着碎葉,停在了學堂門口。
生辰之後,陳映澄第一次和冷家父子見面。
冷相七親自将冷成光送到學堂,與教書的先生攀談時,似乎朝她的方向看了一眼。
陳映澄躲在小雀身後,不敢和他對上目光。
城主回來後,冷相七和陳元覆依舊在青寶司協理城中政務,車摯做慣了甩手掌櫃,現在常年在城主府宅着修煉,大事小事也都由着二人來決定,情況和從前無二。
此情此景,陳映澄不禁會想,書裡冷相七殺車摯是為了權力,可現在看來,根本是多此一舉。
車摯不死,她爹便沒有把柄捏在冷相七手中。
不走歪門邪道,将來被男主殺光的可能性也就小了幾分。
陳映澄一直在小雀身後躲着,直到冷相七走了她才出來,冷成光在離他們很遠的地方落座,陳映澄瞧瞧看了一眼,一扭頭,發現小雀額上全是汗水。
“呀!你怎麼出了這麼多汗?”
陳映澄拿出手絹遞給他,暗自思忖:難不成小雀也害怕冷相七?
小孩子對善惡是很敏感的,冷相七就有一副壞人氣質,一進門學堂裡的孩子都不敢玩鬧了,小雀會害怕也正常。
小雀沒接她的手絹,自己用袖子擦了汗,道:“先生來了。”
“陳映澄!怎麼又在打擾你的同桌!不要以為你書背得好,就可以在我的課上無法無天!”
先生眼刀劈過來,陳映澄趕緊轉了回去。
小雀将胳膊放在桌下,仔細整理着被陳映澄攥皺的衣袖,餘光看向左前方端坐的冷成光,将桌上鋪好的紙張壓實。
冷成光自小在城中長大,常随着父親出入各種府宴,學堂中大多數的孩子都認識他,縱使他總是臭着一張臉,身側也少不了人圍着。
陳映澄沒她那麼高調,她父母沒來過學堂,她也不經常和這裡的孩子聊天,他們想打聽她和小雀的身份,也無從下手。
隻能從每日送他們的馬車和他們的穿着中揣測一二。
兩人像是兄妹,同出同進,但小雀連姓氏都沒有,穿得也不如陳映澄華貴,整日跟在她身後,像個侍衛。
可尋常富貴人家的陪讀,有哪個能和主家一起同坐的?
關于他倆的各式謠言猜測已經滿天飛了,但沒人當着陳映澄的面說,她也就當不知道,不想管這閑事。
這日上完一堂課,陳映澄打着哈欠又要趴下,腦袋還沒來得及放下,便見冷成光撥開人群朝她的方向走來,目光直直盯着她。
找她的?做什麼?
陳映澄擡起眼皮,淡淡地瞥他一眼。
“陳映澄!”他敲了敲她的桌子,“你什麼時候來這裡讀書的?”
“三個月左右。”陳映澄道。
冷成光道:“你看着呆笨,上學倒是早。”
“……”
陳映澄本是看在兩家相識才肯搭理他,沒想到這小子還是如此嘴賤。
“你看着聰慧,現在才讀書?”陳映澄反唇譏諷。
冷成光揚起下巴,“我家中早有名師授課。”
“那你還來什麼學堂?”陳映澄問。
冷成光沒回答她,轉頭睨了小雀一眼“倒是稀奇,奴仆也送來上學。”
此話一出,陳映澄的臉瞬間拉下來。
“你說什麼?”她寒聲問。
“我說……”冷成光低下頭,聳肩道,“别的陪讀隻能在主家身側研墨陪學,能和主家同坐同學,你們家還是獨一份的。”
陳映澄冷哼一聲,目光幽寒,“還真是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來。”
“你說什麼?!”
冷成光錯愕,瞪大眼睛,似乎不相信這話從她口中說出來。
“我說你嘴賤。”
陳映澄話音剛落,其他孩子皆發出驚呼聲。
冷成光更是漲紅了臉,“你怎麼能說出這種粗鄙之語!”
“粗鄙嗎?很形象啊。”
“你們家就是這樣的家教嗎?”
陳映澄站起身來,縱使比他矮半個頭,但是氣勢毫不輸他,“你尖酸刻薄,我言語粗鄙,又有什麼分别?”
冷成光:“你——”
陳映澄:“不過還是有些分别的,至少我父母從小教導我人無貴賤,冷少爺卻熱衷于将人分為三六九等,拜高踩低,啧,你們家家教也不怎麼樣嘛。”
陳映澄一番話,将他說得啞口無言,不敢相信前些日子還呆笨癡傻的人竟然變得如此伶牙俐齒。
他的臉青一陣白一陣的,咬着嘴唇思索許久,才有氣無力地來了句,“我家規矩嚴明,才不會像你們這樣,主子和下人混在一起。”
“他才不是下人。”
陳映澄扭過頭,小雀正站在她身後,目光死死地盯着冷成光,似乎在防着他動手。
陳映澄笑道:“他是我的朋友。”
她的語氣,像在炫耀自己的珍寶。
冷成光一愣,滿眼的不可置信,“你在說什麼胡話?”
陳映澄仰頭叉腰,又重複一遍,“他是我的朋!友!不是下人,不是奴仆,是我的朋友!聽懂了嗎?”
她的目光掠過冷成光,掃視一圈後面圍觀的孩子們。
她和小雀在學堂讀書這段時日,這些孩子以及他們的家長,想必已經對小雀的身份進行了一番猜測。
畢竟說他們是兄妹,兩人長得也并不相似。
正好借着這個機會,她要告訴所有人,小雀是她的朋友,他們陳家的人。
任何人都不能看低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