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陳映澄怼了一通,冷成光回到自己的位置,當天還沒放學便提前走了。
傍晚時候,陳映澄聽陳正拓說,冷成光回去之後便把自己鎖在了房間裡,似乎是受了很大的刺激。
“此事和你無關吧?”陳正拓問。
陳映澄認真思考片刻,道:“或許有關。”
陳正拓臉色微變,“你怎麼他了?”
陳映澄便将今日在學堂的事情講了一遍,說起來還有些憤憤不平,“他欺負我的朋友!”
小雀正在一旁的書桌前看書,聽見她說這話,擡頭朝這邊看了一眼,對上陳正拓的視線,又抿唇低頭看書。
陳正拓:“父親和冷伯父低頭不見擡頭見,你要和他好好相處。”
“他罵我朋友,還罵我呆傻,我還要和他好好相處嗎?!”
“他罵你?”陳正拓皺眉,“臭小子怎麼這麼沒禮貌?該好好教訓一下。”
她大哥教訓人那還得了?!
她和冷成光是不睦,但也怕她大哥找人在小巷子堵他。
見她大哥眼底起了怒意,陳映澄又趕緊轉移話題,“對了大哥,今日怎麼是你來接我,爹呢?”
“去了冷家。”
陳映澄心底咯噔一下,追問道:“去冷家做什麼?!”
陳正拓道:“有樁命案,比較複雜,二人正在商議。”
兩人獨處,議事。
這兩個詞結合起來,陳映澄心底又隐隐有些不安。
不過車摯都在大衆面前露過面了,想來冷相七也不敢貿然對他出手。
可她心底的不安還在持續發酵,呼吸都有些困難。
不行!
陳映澄拍桌而起,陳正拓驚了一下,擡頭看向她,“怎麼了?”
“我要去看看冷成光。”她道。
陳正拓:“嗯?你們不是才吵過架?”
“小孩子玩鬧,不打緊!”陳映澄收拾桌上的紙張和書本,“我功課都抄完了,我得去看看他。”
陳正拓皺眉,有些不理解,或許小孩子就是這樣,矛盾來得快,去得也快?
他放下書本,“既然你想去,那便去瞧瞧吧。”
一旁的小雀也放下筆,站起身來,似乎也準備跟着出發。
陳映澄從他身後經過,按着他的肩膀讓他坐下,“你本來抄書就慢,别跟我一起了,快寫吧,寫不完明天先生又要責怪。”
“……”
小雀擡起袖子,遮住紙上亂糟糟的字迹,有些難為情。
“抄書,可以晚上寫。我陪小姐同去。”他道。
陳映澄搖頭,“你還是好好讀書,冷成光哪有學習重要?”
小雀:“……是。”
小姐說的有道理,但他提筆,卻怎麼也沒辦法寫得像小姐那樣好看工整——郁悶至極。
晚些時候,他們的車馬來到了冷家。
冷相七和陳元覆還在書房,聽說他們兄妹來看冷成光,便親自讓人帶着他們去後院。
冷成光還把自己鎖在房間,門口跪着幾個侍女,懷裡端着飯菜,都已沒了熱氣。
“成光兄,今日是我口不擇言,還請你見諒!”
陳映澄隔着門口大聲跟他道歉,依稀聽見裡面有東西摔碎的聲音。
冷大公子脾氣忒大,不僅要摔東西,似乎還罵了聲滾。
滾就滾。
陳映澄歉也道完了,把他們買的補品往門前一放,提腿要走,門卻忽然從裡面打開。
冷成光臉色煞白,從門縫中看過來,像個小惡鬼。
“你——”冷成光陰森森地看着她,“你來做什麼!”
“聽說你把自己關在房裡不吃飯,我來瞧瞧你。”陳映澄看向身旁跪着的侍女,她盤子裡端着紅燒肉,“這紅燒肉瞧着不錯诶,你真的不嘗嘗?”
“油膩,惡心,端下去!”
那侍女低頭行了個禮,端着盤子疾步走了,隻留下肉香萦繞在陳映澄鼻尖。
她跪得太久,起身時踉跄了一下,害怕自己摔倒擾了少爺尊眼,滿目惶恐之色。
陳映澄有些看不下去,道:“冷大少爺脾氣倒是不小。自己不吃飯就不吃罷,連累這麼多人陪你跪着。”
“她們是我家的丫鬟,當然供我使喚。”冷成光說着,又想起陳映澄白日那番言辭,“我可不會和你一樣,跟下人做朋友。”
“小雀不是下人。”
“呵。”冷成光冷笑一聲,擺擺手,“你們别跪在這裡礙眼了,快滾!”
“少爺,您好歹吃一些。”為首的侍女仰起頭,語中帶着乞求,“大人吩咐了,您不用膳,奴婢們今日便不能離開這裡。”
原來冷成光是一脈相承的苛待。
“他的吩咐和我有什麼幹系?”冷成光沒有半點心軟,“你們不走,礙了我的眼,也要領罰。”
為首的侍女身形微顫,陳映澄心中像吃了蒼蠅似的,對冷成光道:
“你就吃點東西吧,不然晚上餓得睡不着。”
說着,她垂眸,聲音有些顫抖,“你若是因為我說了那些話才生氣不吃飯,我的罪過可就大了。”
“你、你哭了?”冷成光低頭來看她,“你你你、你别太自以為是了,我怎麼會被你那些胡言亂語氣到!我隻是不喜歡今日的晚膳,過于油膩。”
“聽到沒有,去給你家少爺做些清淡的。”陳映澄揮揮手,發号施令,“還不快去?”
那侍女看看她,又看看冷成光,立即站起身來,帶着身後一衆姐妹離開。
“是,奴婢馬上告訴廚房。”
*
冷家書房。
陳元覆與冷相七聊起今日命案,一同梳理案情,茶過三盞,對此案下了定論。
公事已了,之後便是私事。
不久前冷成光院裡的侍女來報,冷成光用了晚膳,還和陳映澄一起複習了今日功課。
兩人在院中玩鬧,剛才還闖進了書房,從他們這裡要走了兩支毛筆。
看着二人言笑晏晏的和睦模樣,冷相七道:“自從澄澄的病好之後,越發活潑可愛。”
陳元覆笑道:“或許這孩子生來便是這般性格,從前是因為生病。”
提起曾經,陳元覆眼底劃過一絲痛苦,“實不相瞞,我也不指望她能功成名就,盼她開心快樂便好。”
冷相七道:“我對成光也是如此。”
冷相七:“成光性子倔強,從前在家中讀書,鮮少有和同齡人接觸的機會,如今和澄澄同在學堂,也能做個玩伴。”
陳元覆點頭,“甚好。”
冷相七微微一頓,又裝作漫不經心地問:“我聽聞澄澄身邊有個陪讀,是前些日子才來到陳家的?陳兄,你們家對那個孩子倒是與衆不同,不知他……是否是故人之子?”
陳元覆笑道:“哪有什麼故人,不過是我一時心軟買來的孤兒。”
冷相七:“那他……”
陳元覆道:“澄澄喜歡他,我和夫人便打算将他留在身邊,将來嫁給澄澄做夫婿。”
冷相七驚愕不已,“你是說一個家仆?”
“他雖然出身低微,但我陳家也不是嫌貧愛富之輩,澄澄體弱,我和夫人都不舍得她嫁到别人家裡,怕她受了委屈,索性提前為她覓好夫婿。”
“此事隻有我和夫人知道,我與冷兄交好才告知你,還希望冷兄不要外傳,以免影響到孩子的相處。”
陳元覆說完,臉上笑容滿面,似乎對他們這個決定頗為滿意。
冷相七早先便知道陳映澄搬來了城中居住,派人打聽一番,得知她去了城中學堂。
他原以為陳元覆會像他一樣為陳映澄尋個師父專門教導,卻不想他會把捧在心尖上的女兒送到那種魚龍混雜的地方。
暗中調查許久也沒找出原因,隻得知家宴上那個跟在陳映澄下人也跟着一起進了學堂。
那孩子無名無姓,無父無母,被買來不過一個月,便能待在陳映澄身邊,想來必有過人之處。
但再怎麼優異,也隻是個下人。
陳家好歹是百年世家,怎麼能容忍一個來曆不明的下人玷污家中血脈?!
冷相七眼底劃過一絲嫌惡,嘴角微揚,違心附和:“父母之愛子,為之計深遠。”
*
今天恰巧是車摯來檢查他們功課的日子,去冷家轉了一圈,确定他倆隻是在談公事,陳映澄安心許多。
回去的路上,陳映澄纏着陳正拓這裡逛逛,那裡瞧瞧,盡力地拖延時間。
陳正拓看出她的心思,卻沒有拆穿,陪着她到處晃悠。
他并不贊同父母将陳映澄送來給車摯當徒弟的決定,即便知道二人的思慮,他還是不願見到陳映澄為了他們的私欲辛苦勞累。
可注視着那小小的蹦蹦跳跳的背影,陳正拓又忍不住想,他希望小妹活得快樂,活得無憂無慮,活得長久——
“她辛苦勞累?她哪裡辛苦!”
陳家宅院,車摯将書本摔在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