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任何能辨認出的實體,最開始是一大團一大團黑霧,他不确定自己是行走其中還是隻是單純地做個旁觀者,那些黑霧似乎很遠又好像近在眼前,仿若在迅速漂移又好似不動如山,就在一切仿佛無窮無盡時,又突然迸出大片暗紅的霧,像炸裂的血。
黑紅劇烈交融,卻寂然無聲。
他總在此時渾身狠狠一顫,猛然驚醒。明明沒有可怕的東西,但狂跳的心髒和那種似乎刻在骨血裡的驚恐卻揮之不去。
第一次做這夢挂着滿身冷汗醒來後,他縮成一團發着抖急促喘息,然後聽見了霍甯憎的綴泣,似乎比以往更劇烈些。
我們都需要安慰。那是孩子單純直白的心聲,他擦了擦額頭的汗,翻身下了自己的床,爬上霍甯憎的。
他想着霍甯憎或許不願讓别人看見他哭泣的狼狽樣,于是貼心地從他後背那側上去。一開始他小心翼翼地貼在床沿,發現霍甯憎沒有排斥他,就窸窸窣窣往前挪一點,那人還是沒有反應,他膽子大起來,刷刷刷靠前,直到兩人之間隻隔着兩層睡衣布料。
霍甯憎始終沒有說話,也沒有拒絕,似乎是默許了。他愈發肆無忌憚,直接掀開被子鑽了進去從後面抱住人,像尋常孩子抱着自己喜歡的大娃娃那樣。
因為綴泣,霍甯憎的身體微顫,塵微就收緊雙臂,把他抱更緊,好像這樣就能止住傷悲。
“前幾天看的電影裡說,相依為命就是家人。”塵微蹭着他的後肩,小小的一隻扒在他身上,“現在我們相依為命了,我做你的家人,你做我的家人,你不是一個人,我也不是一個人。”
霍甯憎的低泣就真的漸漸止住,他體溫從小就偏高,塵微像抱着個大暖爐似的整個身體都跟着暖和起來,許久沒睡舒服的覺終于降臨,意識深陷臨界點,他模糊感知到霍甯憎轉過身,從正面回抱住他,似乎也在從他身上汲取溫度。
從那以後,他兩常常明明分開上的床,卻總是依偎着醒來,也是從這時候起,霍甯憎開始說話了,盡管還有些冷硬,但至少像個活人。
塵微自舒服的覺裡平和睜開眼,從入目的場景看,應該還在戰艦裡。造血劑袋已經空了,體溫隻偏高零點幾度,再緩一段時間應該就能完全恢複正常。
剛覺察到嘴裡泛着絲絲甜味,床頭沒吃完的蛋糕和奶茶就落入餘光。蛋糕上手掰的痕迹異常明顯,而陶瓷杯邊擱着挂奶茶漬的小勺。
向外偏頭,就望見了立于窗前霍甯憎的背影,在太空下,融星河間。
在北青蘿工作以來,他經曆過兩次輸造血劑時期,霍甯憎每次都陪在身邊,不知道是恰好沒事還是推了,他沒刻意說過,自己也從沒問過。
背影微頓似乎覺察發了他醒蘇醒的迹象,一步轉過身,沖塵微溫柔地笑。
“想放多久的假?”
***
三巨頭之一的法比納星,星際第一殺手組織“十二神”總部。
倏——啪——
頭目代号“宙”正踏着悠閑步子玩射飛镖遊戲,靶子上有個已千瘡百孔鮮紅的名字——賀年灼。
名字上面挂着照片,是個比三十二歲的他小幾歲的男人。
“神主。”手下進來彙報,“客人到了。”
“讓他進來。”宙說着,也并沒有停下手裡的事,飛镖仍一支一支地往那名字上戳。
直到客人帶着幾名下屬進入,他才捏着飛镖轉頭打招呼。
“俞總。”他勾起意味深長地笑,“您還是來了。”
俞總淺淺點了下頭,而後偏了偏,像是審視那名字和照片。
“既然俞總回頭來找,想必是接受我的規矩了。”宙挑着狂妄的眉頭。
俞總再次輕點頭,旋即電子面罩亮出一行字:你也知道我的規矩。
宙的規矩:必須知道雇主真實身份,否則再多錢都不接。
俞總規矩:不在任何人面前暴露自己真實身份。
“放心。”宙看似禮貌卻又盡顯張揚,“我們單獨去暗室,論科技領域我肯定不如俞總,裡面有沒有安裝偷窺設備,您一掃便知。”
俞總默認。
“你就這麼恨他?不惜暴露給我真實身份也要除掉他?”宙從不多問,但今天終是沒忍住。
俞總不置可否。
“那可是,霍甯憎。”宙指尖捏着飛镖摩挲,“所有殺手組織包括我們‘十二神’,暗殺難度都列為最高等級的人物。”
啪——
他手裡那支飛镖精準紮在照片裡男人眉心。
暗室。
室内隻有些許面對面半米内才能看清臉的暗紅光芒,俞總撩下兜帽,緩緩取下平日仿若焊在臉上的電子面罩,擡起眼眸。
宙不可置信驚愣。
“哈哈哈哈哈!”他陡然大笑,“原來是你啊,确實非常意想不到。”
雖然露了臉,但俞總依舊沒有開口。他重新戴上面具,拉起兜帽。
“真想看看。”宙難掩病态的興奮,“霍甯憎知道你真實身份時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