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的意識逐漸落到實處，一睜眼就見一張大臉托着腮目不轉睛盯着自己看，還處在昏沉中的他被吓得一顫。

“霍甯憎看中的人。”宙猛地湊近，塵微極力後縮，“身體虛弱，身闆瘦弱，沒一點比我強，怎麼會喜歡這一挂？眼光還是一如既往的差。”

向周邊掃了圈，塵微發現自己身處一個圓形透明玻璃房内，天還黑着，他正坐在一張樣式特殊的單人沙發上，腰部被皮繩綁了十幾道，眉心似乎貼着什麼東西，擡手摸了摸，好像是個菱形電極片，還連着電線。

他一查探，發現宙極度謹慎，估計怕渾身惟谷高科技的自己背着他錄音錄像，居然啟用“信号荒區”技術，這種技術能夠切斷五公裡範圍内任何信号，連俞總的控制程序都無法連接，但可以保留一條最想要的。缺點是隻能搭建一次，一次最多保持六小時，六小時後，這片區域再也無法重新建立任何信号，像被核武器轟炸過的荒原。

無法聯系任何人，最後一根麻醉針也已在病房裡射出還沒來得及補充，斷臂又在持續發疼，眼下/體力武器具不足，憑自己逃脫可能性為零。

宙終于起身遠離，擡了擡手示意手下，手下立馬将一個可移動小桌推到塵微面前，上面放了碗牛奶燕麥粥，還冒着熱氣。

塵微不帶絲毫猶豫，抓起勺子就開始喝粥。看了眼時間，自己昏迷了四個多小時，再不進食恐怕要發作低血糖。

宙倒顯得有些意想不到：“不怕我下毒？”

“你的目标不是我。”他邊低着頭喝粥邊淡聲回道，“殺了我，怎麼跟他周旋？”

“有點意思，可惜跟錯了人。”宙以一副極度惋惜的語氣說道，“不過，還有機會修正。”

正當塵微思考這話什麼意思時，宙打出一個公開視頻電話。

“說。”第一個嘟聲還未收尾冷沉的聲音倏然響起，霍甯憎雖然接了視頻，但畫面對準的是天花闆。

“嗨，他醒了，我來宣布遊戲規則。”宙的眸中亮起遊戲主宰者戲谑期待的光，“我接活有一條鐵規，必須知道雇主的真實身份，已知俞總雇傭了我，所以……”

塵微的喝粥的勺子變得遲緩，并确信電話那頭的呼吸也緊繃起來。

“我知道俞總的真正身份。”宙緊貼屏幕細緻入微窺探，好像恨不得立馬穿過去看看對面人此時此刻的表情。

“看見沒？這是記憶幹擾器。”宙指着塵微額頭黑色菱形電極片，“一旦啟動進行腦波幹擾，他就會成為我的專屬殺人機器，隻認我為主。”他調出一塊顯示紅色倒計時的全息屏幕挂在塵微頭頂，“從你所在的地方開車過來大約兩個小時，兩個小時後幹擾器啟動，兩小時内，你進入屋内摁下停止鍵我放人，反之則視為放棄營救，那麼。”

宙眼眸眯下，激越興奮的光陡然強烈，連呼吸都發緊發促。

“你會得知俞總真實身份。”

塵微牙齒磕在勺子上，所有動作停止，而霍甯憎沒有做出任何回應，那邊的空氣也仿若凝固。

“俞總，的确是個我們都意想不到的人，甚至……”話頭戛然而止，他故意卡頓并笑得意味深長，“當然，他也很謹慎，隻是讓我見到他真面目，但沒能留下任何證據，但我知道，看到那個答案時，你就會信，再不濟，用已知答案去求證不比去解一道條件都沒給全的題目的答案簡單？”

對面緘默到連呼吸都聽不見，若不是視頻還開着，跟已挂斷毫無區别。

“霍甯憎，你是腦袋别在褲腰帶上的人，真以為每次都能那麼幸運？”一字一句都似從宙的齒縫擠出，還故意用怪異的苦口婆心般的語氣，“這一次，很可能是你最後知道俞總身份的機會，想想你慘死的親人們，你不想自己到死也不知道仇人是誰吧？選佳人還是家人，要想清楚哦。”

那邊又沉寂了半晌，說了句聽不出情緒的話：“透露雇主身份是殺手組織大忌。”

“哈哈哈哈哈哈哈！！！”宙忽而癫狂大笑，滿不在乎又悍然不顧，大笑一收，他面色竟凝結成前所未有的鄭重認真樣，“你最想知道的消息捏在我手上，能看到你挫敗求我的樣子，我願承擔一切後果。”

霍甯憎再次默然，塵微跟他出過許多次任務，這人向來能言善辯，文字陷阱手到擒來，從未見他跟誰對峙時以沉默為主。

他猶豫了，塵微确定。

“不準屏蔽定位，我要看你實時進程，隻準開車，不準用其他交通工具。”宙露出滿意的表情，霍甯憎的連續沉默讓他快心遂意，“消息我已編輯好，倒計時啟動後，時限一到，幹擾器啟動，俞總身份同時自動發送。”

“極限抉擇遊戲。”宙啪地拍下屏幕上倒計時按鍵，“開始。”

視頻一挂，塵微放下勺子。短時間内他已做了決定，來不及深思熟慮，來不及傷春悲秋。

“别折騰了，我為你工作。”他說，“俞總身份告訴他。”

猝然一愣，宙不可置信地瞥他，片刻後面色送松下。

“我的确心動了一瞬，畢竟各大地下組織觊觎已久搶着要的人主動說要為我工作，不過。”他俯身湊近塵微耳邊，平靜嘻笑，“我偏要逼他做選擇。”

“在我心裡，你是獨占，和任何人事物，都不存在二選一。”

那次南宮吉源受刺激自殺時霍甯憎在病房外說的話清晰響在耳邊。但說到底，南宮吉源跟他沒有血緣關系，也無關血海深仇。這樣的事，放在任何人身上都不可能無動于衷，即使他對自己再真心真意。

葉棠茗說，他曾錯過一次得知俞總身份的絕佳機會，宙有句話沒說錯，這很可能是他最後一次得知俞總身份的機會。

塵微知道，無論他怎麼選，自己都沒有資格責怪，隻是……隻是……

無聲苦笑，五味雜陳翻湧而上。

“他動了。”

宙的聲音拉回他思緒，朝屏幕望去，代表霍甯憎位置的綠點在地圖上移動向這邊進發，速度風馳電掣。

塵微面前的桌子被收走，宙命人放了張按摩椅在他旁邊，悠哉悠哉坐下來，啟動開關，邊按摩邊端起手下奉上的咖啡，饒有興味盯着地圖欣賞，像看一場期待已久的電影。

宙手下又在他和塵微之間架起一張小桌，好讓他随手放咖啡，他手一擡讓人倒了杯水放塵微手邊。

“自便。”他眼睛盯着屏幕随口道。

塵微的右手沒有被束縛，宙應該已确認過自己眼下沒有任何戰鬥力，才敢放任。事實也的确如此，他這次受傷過重失血過多，還沒怎麼恢複又被麻醉跋山涉水帶到這裡，其實此刻連坐都有些坐不住，但硬撐着沒讓自己軟倒。

地圖上的綠點速度越來越快，像是發洩般瘋狂飙車，按這個速度，起碼可以提早一小時到達。僅僅盯着屏幕，自己猜不透霍甯憎現在在想什麼，但他必定不好受。

“知道為什麼用透明屋麼？”宙已放下咖啡，又端着手下送來的堅果享受咀嚼。

雖然塵微和這位第一殺手組織老大接觸不多，但已有些了解他的脾性，尤其是對霍甯憎某種病态的執着。

“若是他差那麼幾秒沒趕上，你好第一時間欣賞他同時得知俞總身份和親眼看見我成為殺人機器時的表情。”

“哈哈哈。”宙愉悅大笑，和塵微說着話眼睛卻一刻也沒離開屏幕，“果然冰雪聰明，若你不是霍甯憎看中的人，我一定好好招攬你為我所用。”

塵微精神愈發不濟，實在沒精力跟他多話，于是沒接茬，兀自仰靠在沙發上阖眸養神。

夜色下，飛馳在山路的車速度狂飙到300公裡/小時，本來緩解不少的頭痛在聽完宙的遊戲規則後變本加厲，猛踩的油門中确有發洩成分在，但在疼到眼睛一陣陣發花時，霍甯憎啪地拍下自動駕駛，揪着頭發趴在方向盤上被劇痛折磨得撕心裂肺。

滋啦——

一個猛刹讓他身體狠狠向前一沖，沖得他一陣昏暈，稍微緩了緩後他慢慢擡起頭，外面不知何時起了大霧，山路上唯一的車輛仿若浸在雲端，視野嚴重受阻，但看見車前似乎站着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