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繃帶。”郁廉說,“繃帶是第一步。”
因為一進惟谷霍甯憎和塵微就被繃帶從頭到腳纏得隻剩下眼睛,一聽“繃帶”他立刻回過味來:“你當時說,将沾染了特制藥水的繃帶裹滿我們全身是為了軟化皮膚,為實驗做準備,其實是為了避免别人看見我們的樣貌特征,将我們長大後被認出的概率降到最低,以整容為由給微微的臉做了長達數年的遮掩,别人再見他時,已容貌大變,後續再進行調整就可以不必遮掩了。”
“後來我回老家,發現家裡的照片都沒了,之前我以為是俞總的手筆,現在想來,應該是你,你怕南宮衍查證我身份時找到的照片跟我樣貌對不上。”
郁廉輕點頭:“是,‘替身計劃’一落地,我就去了霍家将所有照片收起來,然後才出現在俞總搜索範圍中。”
“微微小時候的照片,發我一份。”霍甯憎語氣總算軟沉了些,他從未親眼見過塵微小時候的模樣,那未動一刀、父母賜予的最初最自然的模樣在他被交換了的記憶裡相當模糊。
郁廉沒有拒絕,很快就将一份名為《霍.Photos》的文件夾發了過來,霍甯憎點開第一張,一張五歲小孩兒抱着布偶貓在沙灘上天真燦笑的照片映入眼眸。
他心下一動,照片上的孩子跟夢裡的人很像,尤其是母親,這些年他被仇恨充斥,竟從未注意過自己和“家人”的長相其實大相徑庭。
繼續往後翻看時,郁廉接着說起來:“那時惟谷重要數據庫的防護還沒有像現在這樣堅不可摧,我多花點心思,還是能不着痕迹入侵,之後我将你們的數據整體調換,調換不僅僅是針對惟谷數據庫,還包括所有錄入過你們信息的系統,像醫院、學校以及最高調查局的人口信息系統等,所以無論南宮衍再怎麼深入調查,哪怕是DNA數據比對,也都隻能獲得你是霍家子這個唯一答案,而在他隻有這唯一答案的情況下,根本不會知道你出身孤兒院這件事,而人是沒法去探索認知以外的事的,現在那家孤兒院也早就不存在了。”
霍甯憎眼睛在看着塵微照片,耳朵聽着郁廉說話,腦子還同時在迅速分析:“你也不必擔心北青蘿發現我的信息和微微對不上,惟谷對活體實驗者的‘人間痕迹抹滅操作’省了你許多事,霍家父母研究員的身份無法完全消除,但最合适的實驗體、一個無任何社會經曆的幾歲小孩,讓他人間蒸發還是可以。”
他又翻過一頁,一張霍家全家福赫然顯現,從日期來看,就是出事那一天拍的,時間是早上十點多,地點就是十幾個小時後血流成河的院子裡,拍照時那裡還是一片被精心維護的小花園。
爺爺奶奶、外公外婆坐在第一排的長凳上,外婆手裡抱着一歲不到的小妹,而塵微站在前面被奶奶摟在懷裡,手裡依舊抱着那隻布偶貓,他似乎很喜歡那隻貓。
那一刻風和日麗,人人笑魇如花。
可能因為是不屬于自己的記憶,霍甯憎的記憶裡有不少缺失,随着時間久遠,很多事越來越模糊,在他的記憶中對拍這張全家福的事毫無印象,也不記得那隻布偶貓。
這是最後一張照片,他的指腹在塵微臉上摩挲片刻,便關掉文件夾好好保存了起來。
“惟谷把微微的信息抹除得相當幹淨。”他繼續道,“後來北青蘿查到的,是你避開惟谷的清除操作以後,專門放給他們的,換句話說,北青蘿在網上查到的關于霍家的所有信息,隻有他們能看到。你也并非像之前說的‘無意中聽到高層談話’,從而得知他們要對你下手,其實你本就緊密觀察着他們的一舉一動,才被你抓住尾巴,哪有那麼多巧合的事。”
郁廉睨向霍甯憎眼神染上欽佩:“别說想隐瞞,跟霍爺說話,隻需要說個三分之一,你就能将剩下的三分之二填完整。”
“在記憶歸位後,我的确想通很多事。”霍甯憎喉間抵着口重氣,“但你以為,在恢複記憶前,跟你朝夕相處的微微,就沒發現任何異常?”
“他隻是不願去細想。”他輕撫塵微額發,滿目痛心,“以為自己是孤兒的他,在被替換記憶中本就沒感受過父母的疼愛,懵懂的年紀又被帶去做活體實驗,從來沒過過正常人的生活,偌大的惟谷集團,你是唯一能給予他溫暖的人,唯一他能夠依靠的人,是如父如母般的存在,他刻意忽略不對勁的細節,就是害怕……”他喉頭一滾,“自己唯一的依靠,也不複存在。”
郁廉呆愣住,許久後雙手捂住臉,背脊深深彎下。
“我沒辦法……我也沒辦法……那是我唯一能保住他的方式……”
“交換就交換了,為什麼又要恢複,最後還是沒逃過受這一遭罪。”霍甯憎自言自語般啞聲呢喃,“微微醒來,該怎麼面對……”
“有沒有辦法再換回來?”霍甯憎問郁廉,目光依舊勾在塵微臉上。
“沒有了。”郁廉遲緩搖頭,聲音悶在掌間,“當初實現記憶交換,是利用了‘PFF’系統裡的那兩塊主副芯片,我那時候能能那麼快制造出‘PFF’是因為師父已經研發出了一套半成品,因時間緊迫,我稍做修改就直接用了,承載芯片的容器植入身體一年後紮根,不可再拔出,但在紮根之前。芯片插拔次數是沒有限制的,我利用這一點,多次實驗、交換才将你們記憶完全調轉。”
緊緊握住塵微冰涼的手,霍甯憎長久地沉默下去。
不知何時,郁廉已走至塵微床邊,低啞聲音傳來:“這一周我主要搶修核心結構以保住小微性命,現在他各項生命體征已經穩定,可以慢慢調試以及精修細節了,小微喜歡長發,之前那頭漂亮的淺白金微卷長發,是他自己設計的,我給他重新植,還有,我在修複中發現左臂已經不是原裝了,這隻适配度沒有原來那隻高,他用起來沒那麼靈活且會感到沉重以及不舒服,我重新給他制作一隻升級版的換上,皮膚破損也要修複,嚴重的地方需要重新植皮,沒有俞總的監管,我可以放開手腳做得比之前好,有霍爺在,他已不再需要我的保護,将小微修複到最好的狀态,是我唯一能為他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