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什麼？”他吻了吻對方的脖頸。

塵微沒有立刻回答，也沒有回應他的吻，看似眺望遠方的瞳孔卻始終沒有聚焦，霍甯憎在他蒙霧般的眸中看不見任何景色倒影。

這一周來，他已經習慣了這樣，問完一句話，就安靜等待，等到塵微回答為止，期間不催也不再說别的。

他并非耐心十足的人，卻心甘情願将所有的耐心都耗在塵微身上。

“郁叔叔……”

塵微于十分鐘後才動了唇，他自從醒來還沒和郁廉見過面，郁廉的“替身計劃”霍甯憎已經和他說過了，他聽的時候亦一言不發，生怕刺激到人，說的時候言辭皆反複斟酌，用最溫和的方式叙述。

“關于你如何對待他，我不幹涉，也沒資格求情。”塵微的聲音聽起來相當麻木。

“我沒打算對他怎麼樣。”霍甯憎臉頰輕蹭塵微頭發，“他替我在惟谷盡心盡力保護你這麼多年，就互抵了吧。”

“你說得太過輕飄。”塵微目光無神，如鑲碎鑽的眼卻怎麼也亮不起來，“一家七口人血海深仇的痛，你平白承受了二十幾年，不是一句互抵就能消的。”

“可是，我也做了這麼多年有家的孩子。”霍甯憎唇角勾出輕淺而深刻的笑意，“那件事之前的天倫之樂，我本是永遠也體會不到的。”

“如果他們在天有靈。”他下巴擱在塵微頭頂，擡眸望天，“也會認我這個孩子的吧。”

塵微沒再回應。

兩小時後，霍甯憎做好飯上來時，塵微仍然在那裡，仍然維持那姿勢。他從岸邊走到人面前，朝他伸出手。

“星星待會再看，先吃飯好麼？”

塵微點點頭，乖乖将自己手交進他掌心，他發力一提，一把就将塵微拉出橫抱進懷裡，之後帶他去洗了澡，擦幹吹幹才牽着人坐到飯桌前。

放在智能飯桌上的飯菜過了一小時，依舊溫熱依舊新鮮，霍甯憎坐在對面拿着空碗：“米飯，海鮮粥，菌菇烏雞湯，想要哪個？”

“湯。”塵微說。

“好。”霍甯憎盛好湯沒立即給他，而是端在手上問：“自己吃還是我喂？”

塵微主動接過碗：“不用把我當小孩。”

“就把你當小孩。”霍甯憎一笑，手上馬不停蹄給人剝蝦，“當年沒從惟谷把你帶走始終是我無法抹滅的遺憾，你因此失去正常人該有的童年，我無法回到過去彌補，隻能将你重新養一遍。”

“啊——”他将嫩滑的蝦仁送到塵微嘴邊。

塵微剛将蝦仁含入口中，情報部部長電話打來。

“說。”他邊接聽邊往塵微碗裡夾菜。

塵微剛喝兩口湯，突覺對面氣息不大對，他擡頭望去，正迎上霍甯憎嚴肅的視線。

“怎麼了？”。

霍甯憎喉頭深深一滾：“被俞總轉移的活體實驗基地找到了。”

後面的話不用明說——那裡有霍家人的“标本”。

啪嗒——

湯勺摔進湯裡。

緊急趕到時，那片挂着“紅麗紡織廠”的舊大樓已被紅色警戒線圍起，飓神特戰隊，星防部和星際聯盟安全局的人也都已到達，井鶴司也在。

“霍兄。”一見霍甯憎井鶴司匆忙迎上，“你别進去了，我們來處理。”他還不知道霍甯憎不是真正霍家子的事。

井鶴司和霍甯憎在說具體情況，塵微耳中一個字也聽不見，他站警戒線外，死死盯着這棟老舊大樓，腦子裡隻有一件事無限循環——家人在裡面。

連日冰封的湖面正裂開一道道縫隙，一聲接一聲的咔哒脆響連綿不斷在腦海炸裂，睫毛和胸膛顫動的頻率越來越快。

“微微！”

霍甯憎陡覺背後刮過一陣疾風回頭時已然來不及，塵微已沖過警戒線向裡狂奔而去，他趕忙急追。

“危險！回來！”

塵微身形敏捷，速度是他強項，霍甯憎始終和他差着一步距離。

“五顆TDA-30！快撤！”井鶴司在耳機中聲嘶力竭。

TDA-30是種威力巨大的炸彈，隻有在爆炸前5秒才能被檢測到，五顆足夠讓這棟六十三層的大樓瞬間成為廢墟。

五、四……

霍甯憎拼命伸手抓向前面的人。

三、二……

他爆發出奇迹般的力量，一把抓住剛踏入大門的塵微胳膊猛地往回拽。

嘭——！！！

震動天地的爆炸響徹雲霄的刹那，他撐開防禦罩帶着塵微翻滾而出，外圍同時射來無數隻防禦罩牢牢護住他們，他摔落時多處蹭破了皮，而被他緊緊護住的塵微沒受一點傷。

剛停止滾動，穿着防護服的各方戰隊趕緊沖過來将他們帶離到安全範圍。

塵微仿若丢了魂魄，面色凝固，連眼簾都不眨一下。霍甯憎脫下外套披在他身上，摟着他往車那邊去，想讓他先休息會，自己去處理後續事宜。

熊熊烈火在身後燃燒，天空被映照得仿若盛滿沸騰濃血的巨鍋，血腥味、枯焦味如猛獸襲擊衆人口鼻。

于某個瞬間他們同時停下，身一轉齊齊朝着鋪天烈火深深跪拜。

“啊——！！！”

劇烈的恸哭終于從塵微瘦弱的身體中爆發。

比火勢洶湧千萬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