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船點在老城區外沿的一片荒蕪河灘範圍内,距離船泊巷有三條街的距離,說是街,但其實從靠近上船點的後幾百米起街邊就隻剩下到人大腿處高的石牆護欄,稱作道路也不為過。
道路兩旁沒有造景,僅稀稀落落亂竄着幾簇比石牆護欄還高的雜草。
昨天夕陽好,沒覺得有什麼,今天午飯後天氣轉陰,行駛在道路上,陳清閑有着一種仿佛要去往渺無人煙的無人區的錯覺。
目光所及的前方一片灰蒙蒙,恍如世界積了層厚灰。
不光是他覺得氣氛有異,副駕駛位的吳麗華也莫名像是如芒在背,一雙做多了勞苦活而蒼老的手緊緊抓着腿上洗得發白的褲子,兩隻布滿疲倦的眼睛撐得頂圓,伸長脖子看着前方。
陳清閑瞄了眼觀後鏡,江仲遠阖眸躺在後座上,不知是睡着了還是閉目養神。
不一會兒,石牆護欄到了盡頭,陳清閑把車停在路邊,一下車,入眼成片的雜草地,叢生的雜草能沒到人的小腿肚。
興許是昨天帶着接近女人的目的而來,所以他沒在意,這會兒他忽然意識到四月頭的河邊,尤其是人煙稀少又草木橫長的河邊,至多是花樣的長蟲。
但吳麗華已經跌跌撞撞地跑向河邊,沒時間給陳清閑猶豫,他眼一閉再一睜,甩上車門,大步追上吳麗華的背影。
然而才跑出去幾步,陳清閑的餘光就注意到他右手邊的草堆忽而有規律地晃了晃,擺動停止在了離他兩步遠的地方。
大腦中的警鈴“嗚嗚”作響,陳清閑怔忪了一秒,旋即拔腿往道路上跑。
他逃得飛快,腳下生風,可驟然有什麼東西從他身後瞬地飛起,同一時間,一道黑影從他肩旁飛閃而過,一切的雜音頃刻消散殆盡。
陳清閑急刹腳步,回頭望去,隻見江仲遠的左手指縫夾着三條細長的蛇,右手手指靈活地繞着三條蛇的身體,面無波瀾地把它們打了個結。
随後,江仲遠一手抓着蛇頭,一手抓着蛇尾巴,沿着吳麗華走過的路線走向河邊。
陳清閑又愣了愣,忙追上去。
上船點在雜草邊緣的石階下。
陳清閑特地去了解過這塊堪比無人區的荒涼土地:船泊巷懷舊主題的河岸觀光一夜爆火後,上船點這日日人滿為患, 24小時都排長隊,但是沒多久,上船點就規定了遊玩時間,要求天黑之後,上船點不能有一個遊客乃至一條遊船。
且這條規定,是陳清閑在幾個古早的吐槽貼裡發掘的,然并沒有人講清具體時間點,網上也查不到,隻有考慮安全隐患才取消夜間泊船的官話。
江仲遠和陳清閑一前一後走下樓梯,走着走着,前面的人猛然回身,伸手指了指陳清閑的腳下。
陳清閑垂下頭,發現上一層階梯的正面中心有個方正的小洞,洞裡有封信和一沓封在塑料袋中厚厚的錢币。
他把東西取出來後,匆匆走下石階,隻是眼前的畫面吓了他一大跳。
船,飄着。
夜裡被他和許千然遺忘在玫瑰街邊的那條木船,此時竟自己回到了上船點!
船夫的屍體僵直地躺在木船内,脖子裡的金屬項圈不翼而飛。
見到丈夫的屍體,吳麗華抱着腫脹得不成樣子的屍體嚎哭了一聲,暈厥過去。
陳清閑托着吳麗華的背把她放平在甲闆上,然後拆開信,閱讀起來。
信中字迹歪扭、塗改良多,潦草的筆鋒一目了然寫信人在書寫時焦急的心境。
[孩子孩子,你聽我說,這裡不是好地方。快快跑,還來得及;閉上嘴,它聽不見。迷路的孩子快掉頭,抓來的孩子趕緊跑,這裡的孩子藏起來,地獄的魔鬼到這兒了。孩子孩子你怎麼還在這兒?
夜晚的工作該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