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新世生來就沒見過父母,唯一的碰面,是在灰色的照片上。
他們一家都是為國奉獻的烈士,母親是在受傷後,瀕死之際誕下的他,他自幼由唯一是文職的奶奶撫養長大。
從小,奶奶就一闆一眼地教他該如何為人處世,該如何堅定自己的信念和原則,尤其是在安危面前,老人家已經承受不住再有一次白發人送黑發人的打擊,念叨的最多的,就是平安。
案子可以等等,最重要的是平安,追捕可以有下一次,最重要的是平安。
所以奶奶為他取名顧新世,意為讓他用陳固之法,創造新世。
他也一直都是這麼做的,從未偏移,雖然總是被人調侃古闆老陳,但他毫不在意,他有自己的行事标準,他有自己認定的是非對錯,每一步盡履行得踏踏實實。
而能和許千然他們幾個同樣古怪的人成為摯友,一來是他也是古怪的性子,二來則他們不會要求他去改變什麼,而是包容和接納。
哪怕嘴上說着“我不聽”,卻就這麼接受了名為顧新世的這個人原本的樣貌,并毫不客氣地在顧新世接受的時候,住進了他的心裡。
漸漸的,他的生活裡多了許多需要他來督促平安的一夥人。
可是令平安傷透了的奶奶沒有教他,如果他在意的人像父母那樣離開,他該怎麼辦?
堅持陳固之法來創造新世界的他,最終慘敗在了陳固的手下。
顧新世瘋了。
不光是陳清閑第一時間發現了顧新世的異常,連扭打中的許千然和曲明言也注意到了。
兩人的眼底雙雙閃現了一簇不同于灰暗的色彩,繼而一齊手忙腳亂地從地上爬起來,連滾帶爬跑到了何歡的房門口,眨眼就一人一隻手臂禁锢住了顧新世。
“你……”許千然和曲明言異口同聲道,他們的聲音在顫抖,語氣極為小心,似是害怕一點點的聲響都會傷害到眼前已經破碎的人,“你……你怎麼了?”
曲天枝也抛下了照片趕過來,他的雙眼由于沒日沒夜盯着那些惡魔折磨孩童的照片,流幹了眼淚,布滿了紅血絲的眼球周圍高高腫起,像是兩顆腐爛的核桃。
“顧、顧新世,你……”
然而顧新世下一秒粗暴地甩着雙臂掙脫了許千然和曲明言,并推開了曲天枝,除了巍峨不動的江仲遠,四個人全部因為無力跌了下去。
陳清閑驚慌失措地将他們一一攙扶起來,作為在場僅有的一個完好的人,他替許千然他們緊緊抓住了發狂的顧新世,從背後牢牢抱着人的腰,然後把手機飛快扔給曲天枝,讓曲天枝打電話給其他人求助。
不多時,華楊山就帶着赫連露迎還有呂斯周來了庭院,還帶了些零散的人,在那晚後第一次不得不爾踏入這片奪走了他們重要之人的地方。
幾個特警裡面,楊天已經可以出院了,但趙一曰因為胸部中槍住了進去,他得知這場劇變,就主動留在了醫院裡,照顧趙一曰。
呂斯周、蘇岩碩與羅啟瑜三人那晚同許千然、顧新世和江仲遠一樣,親眼目睹了何歡死亡的。
三人當晚直接去找了心理醫生,一連接受治療到今天還未走出陰影,蘇岩碩由于應激反應,乃至嚴重到雙耳失聰了,從那晚開始到現在還聽不到任何的聲音。
目前羅啟瑜陪着蘇岩碩,如不是顧新世出了事,呂斯周以為他可能一輩子都不會再走進來,那沿路稀碎的一草一木上,仿佛全明晃晃地記着那晚的每一秒經過,風吹一動,就能勾引起他痛不欲生的記憶。
很快,華楊山等人無一句廢話和交流,匆匆綁走了顧新世,也在許千然幾個挪不開的視線下,強硬地帶走了不能再放在别墅裡的何歡的屍體。
白炀在那一晚後,第一時間修改了現實,以何歡在抓捕劉川的時候不幸犧牲為塗改,為華楊山這個多年老搭檔最看重的徒弟何歡争取了追封烈士的機會,也為了他自己的愛徒許千然。
消息才發來,華楊山就敲定現在啟程,他們要帶着這個命運凄慘的孩子回到他在中央的家,在那裡享受所有人的喜愛和稱贊。
一同離開的,還有曲天枝。
他是被赫連露迎拽走的,自事發後,赫連露迎不分晝夜追查着劉川的蹤迹,她一門心思想着要盡快把這個罪大惡極的歹徒抓回來,抓回來以嚴刑告慰何歡的過往,飒爽英朗的面容被疲憊和困倦生生摧毀了往日的美貌。
又很快,别墅裡隻剩下許千然、曲明言、江仲遠和陳清閑四個人,華楊山帶着何歡的遺體與失常的顧新世在這裡與赫連露迎和曲天枝分道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