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世中覆國的皇族女,比不過牲畜。被輪番賤賣、犒賞兵士這還都是尋常操作。
駱苕的父皇曾以隐晦手段,利用大圻義柔公主的驸馬擄來大圻義柔公主強納為妃,名義為妃,實則為婢囚禁在掖庭做粗使雜活。
雖被駱苕偷偷護送放歸大圻,可聽聞活得并不如意,大圻皇帝視她為恥辱,不過兩年便悄無聲息地死在了公主府。
大圻皇帝也曾放過話,指名道姓他日定要駱苕為奴為婢生不如死。
雖然每個長夜的無數個夢裡,國覆山傾,已經預示自己的下場,她會自刎縱身火海。
可終歸還沒到那個地步,大嵘先以權臣篡位另外一種方式覆國,天命就是如此令人啼笑皆非。
大嵘再次有了興旺之态,她在想,大嵘之後的國号會是什麼?
駱苕亂亂地想着,一擡眼,才發現淩文袤一直在看她,沖他勉強一笑,誠實道:“終于可以如你所願去建立功勳,我也不知該為你高興還是擔憂,畢竟戰場上刀槍劍戟,很危險。”
從前看他的眼眸大多時候總是澄亮的,此刻望進去再次陷入迷霧渾陣。
直至迷霧散去,淩文袤瞭向她的衣襟,悠然說道:“你其實不必糾葛高興還是擔憂,武将終歸要上戰場的。你若想我心安,把你不肯給的給我,就這麼簡單。”
駱苕順着他的視線定在自己的衣襟,遲疑一瞬,探身過去,擡頭主動親上他的唇角,一如昨晚,隻是不必撞上去,但上面的人如同昨晚一樣一動不動。
溫溫的熱熱鼻息撲在她的臉上,她抖了抖烏睫。
聽見他依然帶着幾分散漫說:“把你的心給我。”
駱苕還未反應便被猛地圈帶過去,臉面磕在胸膛,他啧了一聲說,“看來一下子有點強人所難,”繞開前話,“那你隻能将就着先給個孩子。”
淩文袤确實亟需一個孩子向赫連薩朵交差,隻不過赫連薩朵不論孩子生母是誰,淩文袤卻隻想要她的。
駱苕咽了咽空喉,猶豫着出聲:“淩文袤,你好像忘了,我沒喝避子湯。還有……你就當我不能生養,你去開枝散葉,我保證規規矩矩……”
話音還未落人就被推到在明亮的床榻上,他面帶愠怒凝視她,一字一字道:“你最好閉嘴。”
哪怕她虛與委蛇地應下,他也不會如此煩躁。讓他找旁人開枝散葉,做夢。
他清了清神,吞下憤怒将人抱起來前往淨房,邊走邊說:“待你明日見過大冢宰之後,我便要動身去往湧州,一時半會兒回不來,你給我好好養着,等我回來。”
駱苕一震擡眼看他,疑色驟起:“今年未有戰事,可是東寇前來作亂?”大嵘剛剛跟東刕結盟,按理說不太可能在這個時候來犯。
淩文袤搖頭輕蔑一笑:“圻國皇帝死了剛換了皇帝,被圻國扶持上位的新帝譚浔年僅十七,是個隻會鬥雞走狗,沉湎酒色的昏君,看來圻國也是氣數将盡。不過圻國還有幾位德高望重的悍将和皇族小王匡扶着圻國,一時半會兒亂不了,但也沒得安甯,這小皇帝估計防着他們呢。”
又說,“我隻是順道去往湧州見一見舅父。”
聽到氣數将盡,駱苕想到大嵘,難免心塞瑟瑟。
前史的輪回大緻都相同,以史為鑒,可知興替,但終歸阻擋不了興替。
淩文袤見她面色沉沉,暗歎轉過話題:“你的墨守先生獻了條冒進的妙計,建議趁圻國新帝剛剛上位,時局不穩,一時難以來犯,大嵘開始下發度田诏令,輕徭薄賦,連同均田令改制,府兵制改制,政令一同發布。”定睛看她,“大冢宰準了,準備重用伏旼,你可高興?”
駱苕心中再一震,這是趁着戰事停歇,見縫插針地整頓大嵘内事,有風險。她腦中很亂,一時不知該高興還是該擔憂,喃喃着說:“度田動的是世家和豪強的根本,豪強還好說,世家怕難以應付,此次京中摘除腐官他們有所防備,你們淩氏不怕世家暗中另謀新君推旁人上位?”
踏入淨房,淩文袤将人放下,說:“就想打他個措手不及,邊打邊塞個甜棗給他們。”問她,“你可知這顆甜棗是什麼?”
駱苕搖頭。
淩文袤哼哧兩聲,直接告知:“跟他們締結姻親。”
駱苕恍然之後輕輕點了點頭。
皇族和世家締結姻親也是一貫的操作,如今不比四十年前全憑刀槍屠戮,寒門一時難有起色,若想快速安定還需倚靠世家,相輔相生,再暗中傾軋。
生生不息。
締結姻親好像跟她沒關系,駱苕赤腳轉去洗漱那面不知該從何下手,銅鏡裡的人垂着頭飄飄渺渺。
淩文袤從背後擁住她,她一個激靈回神,聽見他的氣息刮進她的耳道:“在想什麼呢如此入神。”
駱苕突然想到自己的外祖父慕容烈:“勍州怕不好對付。”
淩文袤親上她的脖頸耳面,慢慢褪她的寝衣:“你就不關心一下我?”
駱苕頸側酥癢被親得泛起紅暈,擡手按住被往下褪的衣襟說:“大局為重,你,是時候該娶妻生子了。”
淩文袤莫名的笑了一下,這笑仿佛是在滿意她對他的關心。
“世子淩承佐身旁還空着位置呢,暫時輪不到我。”他将她的寝衣丢去一旁,“這次去湧州,等到布政使将政令經由驿站傳至全國各地,我領兵巡遊在各地以安民生,屆時會在傕州與世子彙合,同他一起回京。”
因聽聞淩承佐也要回京,駱苕整個人明顯僵了一下。
淩文袤已有所感,暗暗蹙起眉心擡眼望向銅鏡中的二人,又緩緩舒展眉心。
鏡中二人再合适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