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聿聞頭一遭為個女人生了場病,被迫在家裡躺了幾天,整個人都染上了陰郁氣息。
回想當初,他自己是怎麼說的來着——
“我現在隻對錢感興趣,還沒有結婚的打算。”
想想真是諷刺,如今為了虞念,他還真變成葉慕凝嘴裡半死不活的樣子了。
醫生說輕量酒精中毒,忌口了幾天,心情也随着食欲寡淡無趣。
葉慕凝閑了,又總是來找他,說路過虞念店門口時老能碰見俞叙南。
那男人殷勤過了頭。
他是不想聽的,可莫名其妙沒有阻止她說下去。一來二去,葉慕凝也就把這當成茶餘飯後的談資。
對于她的意圖,他心裡門兒清。
隻不過他這張臉矜貴,丢一次就夠了。
“哥,我和你說——”葉慕凝見他出神,猛敲了敲沙發椅背,“嘎吱嘎吱”的皮質聲迫使他回神。他挑了挑眉,并無興緻地“嗯”了聲,敷衍道:“你繼續。”
“我下午又偷偷溜去廣場那邊了,結果沒看見店裡有……”她用“呃”聲一筆帶過,“我就進去問店員老闆在不在,結果人家說老闆有事出去了。”
“我就想能有什麼大事啊,她一般不都不離店的嗎。結果——”她又拍了拍江聿聞的肩膀示意他給點反應。
“怎麼?”
葉慕凝就像那古代說書先生似的,猛一拍掌,繪聲繪色道:“我突然瞧着店裡那小金毛也不在,這肯定有問題啊!”
“我就和店員說先前聯系了老闆,問她老闆大概要多久回來。”
“結果她說——老闆約會去了,可能今天都不會來店裡!”
葉慕凝震驚地擺擺頭,給了江聿聞一個“你懂吧”的眼神。
江聿聞接收到,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輕輕“嗯”了聲。
“哥,你是真不在意還是裝不在意啊,給個準信。”
“你關心的事還挺多。”江聿聞瞥了她一眼,“老宅的事你要管,梁築的事你要管,我的事你也要管。”
“葉慕凝,你有這閑心多管管自己也不至于這麼久還是個跑龍套的。”
“跑龍套怎麼了?我年輕!”葉慕凝可不慫,頂嘴道,“不像你,三十歲的老男人,全家都為你的人生大事着急。”
她不屑地癟癟嘴,就差正臉沒給他遞個白眼。
“你以為我吃飽了撐得?要不是你上次幫我,我答應回報你一次,我現在早就滿世界旅遊去了。”
江聿聞見不得她這副小人得志的表情,擺擺手,說:“多此一舉。”
“我還是自作多情了?”葉慕凝吃力不讨好,也來了情緒,“得,我也不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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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慕凝說走就走,直接做了甩手掌櫃。
先前回家起碼還有個人吵吵嚷嚷增添點活人氣息,她這一走,江聿聞隻能每天獨守沉寂黑夜。
少了她的八卦,想知道點虞念的消息還真成了難事。
起初還好,沒覺得有什麼不對。
可等他意識到時,一切都來不及了。
黑色低調的商務車臨近十字路口,在擁擠的道路上緩緩停下。
越過對面四車道,江聿聞可以清楚看見黃色木質招牌的店。
透過玻璃牆,店裡的人盡收眼底。
他遙遙望着,手把持着方向盤,在心裡默數紅燈秒數。
直到跳轉綠燈,引擎發動,黑色商務車緩緩駛離。
這是五天内他第十三次經過這裡。
早上上班時間能看見虞念的次數不多,中午是個好時段,晚上遇到公司加班,也不大有機會看見她。
今天她算來得早了。
江聿聞腦海中浮現她剛剛在店裡擺傘的畫面,單薄的身子罩着一件白色羊絨大衣,黑色長發盤起,露出秀氣的小臉。
一颦一笑,很美。
隻可惜,旁邊還有個煞風景的。
江聿聞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突然後方響起一道刺耳的鳴笛聲打斷他的回憶。
他不耐地啧了聲,跟随着疏通的車流緩緩往前開。
半小時後,車子終于抵達公司樓下。
許經序早已站在辦公室門口等候多時,迎着江聿聞身上飄過的冷風一道進了辦公室。
一早上的彙報,中間隻休息了半小時。
江聿聞疲憊地揉揉眉心,有些倦怠這種生活模式了。
中午是張媽過來送的飯,他前陣子生病那事,除了葉慕凝隻有她知道。
免不了她的絮叨,可在這聲聲絮叨中他心底油然而生一股暖意。
他甚至忍不住想,要是虞念還在的話,大抵也會這樣吧。
江聿聞蓦地放下手中竹筷,擡頭,視線落于張媽身上。
“怎麼了?”張媽看着他停下動作,瞥了眼碗裡幾近未動的菜,擔憂道,“是不是菜不合胃口?”
“沒有。”他頓了頓,說,“趕明兒個收拾收拾搬回莊格吧。”
“怎麼又突然要回去了?”
“住着不舒服。”
“那行。”張媽說,“待會兒我回去就和他們打聲招呼。”
他點點頭,看了眼張媽放在腰側的手,“東西讓他們幫你收拾就行。”
張媽忽地一愣,下一秒,眼角笑出幾條紋路。
“好,都聽小七的。”
-
短短幾個月,江聿聞搬了三次家,最終,還是回到了他避之不及的地方。
别墅徹底清掃過,按理說是一塵不染。
但江聿聞所到之處,似乎都能感受到虞念的痕迹。
怎麼也擦不去。
卧室衣帽間的衣服堆積成山,怪他忘了提醒才導緻每季的高定仍舊送了過來。
傭人一件件抱上來,一件件熨好放進衣櫥,再一件件清理掉過季的衣服。
江聿聞始終站在門口看着。
有人突然停下看了他一眼,怯怯地問:“先生,女士的衣服要全整理掉嗎?”
江聿聞頓了下,踱步往裡走了幾步。
“放着吧。”
“可是樓下還有一批新的。”
真讓他犯難了。
他想了想,終是認命般歎了口氣:“新的換上來。”
“好的。”
一群人又抱着衣服烏泱泱下去。
再上來。
江聿聞一直沒離開。
衣帽間突然傳來一聲清脆的撞擊,坐在沙發上假寐的人猛然起身。
傭人四下慌張地清理着地闆,察覺到門口投來的陰影,瞬間屏息。
江聿聞瞥見地上四分五裂的玻璃碎片,液體揮發,空氣中彌漫着一股濃烈的山茶花味。
他臉色陰沉地看着那毛手毛腳的傭人,“滾”字到了嘴邊,又忽然想到什麼,強行壓下了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