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枝已經記不清自己被鎖在這裡幾天了,仿佛回到血霧深處,黏稠的黑暗溢滿整個空間,拖住時間的流逝,模糊一切感知。
在血霧裡的時候,也是這樣,沒有時間,沒有光亮,隻有彌漫的紅色霧氣,還有其間穿梭的輪廓模糊的黑影,風也在這裡打着轉,迷失在層層疊疊的影子中。
那時候她隻知道每打散七百三十四隻亡靈就能休息一次。
師父會抱起年幼的她,用寬厚有力的手掌幫她擦臉,然後唱着歌謠哄她睡覺。
可那時候的她太弱小了,什麼也看不清,什麼也聽不清,就如同現在,體内凝滞的靈力,失血過多的軀體,讓她恍惚到連自己的存在都變得不真切。
手腕上傳來冰冷的觸感,傷口處血液幾乎成了膠狀,黏在皮肉上,一點一點往下滑,填充在手臂與地面的縫隙中。
雲千載将她鎖在此處,封了她的靈力,藏起她的劍,剜肉剔骨取血。
來到神殿兩年有餘,外界關于不死之身的傳言她也聽過不少,隻是修煉、學習、邪修等一應事務讓她忙得不可開交,從未細究過。
卻沒想到雲千載竟信了這些傳言,利用她的信任……!
“咔哒”
斜前方傳來轉動鎖孔的聲音,緊接着厚重石門被從外推開,刺眼的白光刺入這一室黑暗。
折枝左手猛地纏住鐵鍊,借力撐起身子,倔強地看向光源處,咬牙切齒:
“雲千載!”
雲千載一襲白袍飄逸,端方君子,靈力覆在他周身,盈着一層淡淡華光,襯得他如畫中走出的谪仙。
門被合上,雲千載便成了暗室中唯一光源。
他在折枝身前站定,眉眼神色淺淡,不與折枝對視,隻輕飄飄用靈力劃開折枝手腕将将愈合些許的傷口,新鮮的血液湧出,落入早已準備好的玉碗中。
“我說過了,我不知道什麼不死之身,那些都隻是傳言!”
折枝恨恨開口。
雲千載淡然回道:
“物極必反,死氣凝結而成的血霧之中,出現不死之身也有幾分可能。”
“那又如何——”
折枝咬着牙,像随時準備反撲的野獸,
“你執着于不死之身,是想要複活誰?!”
雲千載眉目一斂,收好蘊含折枝能力的血液,手指微動,锢住折枝手腳的鐵鍊更收緊了些。
折枝吃痛,卻不肯低頭,死死盯着雲千載。
雲千載端着玉碗,悠悠然轉身,衣袍柔順垂下,空空蕩蕩地,無風自動。
“她該是烈士,”
他輕聲喃喃,語氣悲戚,神色亦是無盡懊悔,
“可她才八歲……本該是天之驕女,當世第一……”
字字泣血,悲恸凄慘。
折枝擡着頭看着他往外走去,門打開又合上,四周再次陷入凝滞不動的黑暗。
直到站在明晃晃的天光下,雲千載才感覺舒緩些,他緩了緩心神,看着袖口不小心沾上的一點血污,神色一時恍惚,眼神中湧上幾分悔意。
不。
雲千載移開視線,悔意變為狠戾。
開弓沒有回頭箭,他已經沒有回頭路了。
“家主,沉昭大人來訪。”忽然一家丁來報,“正在前廳。”
雲千載斂了神色,揉揉發痛的太陽穴,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随後回房換了件衣裳,才去到正廳。
“沉昭,怎麼突然來雲家了,”雲千載微微含笑,如和煦春風,溫和問,“有什麼事嗎?”
沉昭一直站在大廳内,來回踱步,見雲千載走進,立馬迎了上去,直直望向雲千載,語氣有些急切,問:
“琴君,折枝已經一個月沒出現在比武場了,我想問問她最近是有什麼事嗎?”
雲千載微不可查地挑眉,有些詫異沉昭的細心和對折枝的關注,面上卻不動聲色,關切道:
“你别急,我也剛從默州回來不久,這幾日一直待在雲家處理家族事務,沒去神殿……走之前聽山谷臣說她學到高級術法了,或許在閉關鑽研呢。”
“那、那您能問問她嗎?”
沉昭不知怎的,有些急躁,手上握拳,放在腰側,神情也有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迫切。
折枝與雲家的一點血緣關系在幾人間已不是秘密。
雲千載不解:“問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