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雲歸在京中過的第二個新年。
迫于體統,除夕夜顧老夫人是帶着她在老宅過的,期間老夫人為雲歸擋下不少難堪,初一晌午一過,老夫人便又帶着她回了别院。
宮中的年節十分熱鬧,元莨脫不開身,于是派人傳話初二接她去宮裡給貴妃拜年。
宮闱禮儀繁瑣,謝貴妃上頭又有皇後,于是雲歸跟着流程走了一遍再出宮時已至後晌。
元莨拉她在甯樂王府鬼混到入夜,顧老夫人便差人将她喚回家來。
除夕夜才剛見過的人,此刻竟突然出現在她的别院。
蕪花已經在這等了個把時辰,隻等雲歸回來。
原本老夫人不打算插手,但見蕪花執着,便派人将雲歸請回來再說。
向暖入夜皆是燭光盈盈,會客廳内,頭一遭沒有點上雲歸喜歡的木調香,而是焚上了提神醒腦的功效香。
顧老夫人陪着人,身子卻倚在圈椅上,滿面倦容。她見雲歸一身輕巧的走進屋來,心頭才略覺輕快,放下了揉着額角的手。
“小四兒回來了,”顧老夫人道,“那你們倆聊,老身先回去休息了。”
“給…老夫人添麻煩了。”蕪花自覺打擾,起身拜了拜。
顧老夫人猜不透蕪花的想法,當然也是不想猜。
雲歸落座,言語踟蹰一下,還是稱呼道:“嫂嫂,請坐。”
蕪花淡淡一笑,略一擡眼道:“謝謝你。”
雲歸一頓,又補充道:“嫂嫂若是想逆風翻盤,首選的該是顧烽幫助。”
“逆風翻盤?”蕪花意外,“妹妹何有此講?”
雲歸一愣,道:“因為顧王兩家婚期既定,可你已為顧家誕育長孫,沒道理不從長計議。”
這蕪花便是顧烽在邊關私娶的妻子,說來也巧,她與雲歸也算舊相識。
初遇蕪花時,她也在追查後梁關戰敗之事,有幾次涉險還是雲歸為她遮掩,相處下來,雲歸覺得蕪花為人不壞,便對她善意了些。
後來蕪花機緣巧合嫁了顧烽,二人便心照不宣的,裝不認識。
想不到蕪花搖搖頭,“我們母子的家在西北,不在京城。”她頓了頓繼續道:“今日來找你,是為了當年之事。”
後梁關三字一出,雲歸的心頓時提了起來,眉眼也逐漸擰起。
見她不接話,蕪花并不覺異,自顧說着:“抱歉,前些日子我偷聽到阿烽和屬下的談話,所以……”
“所以你跟他回京,也是因為想見我?”雲歸問道。
“是!”
“為什麼?”
“因為,我是後梁關戰難遺孤。”
“因為,我勢單力薄!”
後梁關戰敗距今并不久,蕪花記憶深刻。
據蕪花自述,她父時任校尉,戰敗後他的家族受到牽連,年幼的蕪花隻得被母親放在一戶醫家寄養。
“當年後梁關的事情朝廷已然查明,嫂嫂何必執着。”雲歸不相信她。
“死了那麼多戰士,可朝廷并未深查,更沒提及那些走私的東西,如今十餘載已過,那些罪魁禍首隻會覺得高枕無憂,萬一,戰事再起,他們還想再撈一筆呢?”蕪花也沒打算兜圈子。
“走私?依嫂嫂看,當年的戰敗并非軍隊将領通敵所緻?”
蕪花一字一句從容道:“數十萬英靈,施暴者罪行累累,當年的罪魁禍首目前有叁條路可走。其一,金盆洗手,從此不發戰争财。”
雲歸蹙眉,似乎認為這并不可能。
蕪花不急不緩繼續道:“其二,反叛朝廷,通敵賣國,背刺京師;其叁……”
“暗中動作,使當年悲劇重演,可憐那些邊關将士,和他們的家人……”
雲歸沉默不語。
當下時局,她還看不明朗。
最近的确是聽聞過邊關有再亂的苗頭,可敵人若要謀反,正面對抗我朝還欠缺火候,是以雲歸是不真相信能打起來的。
可蕪花的意思,她也聽明白了,戰亂是有心之人故意煽動而起,可能許了敵軍什麼好處,萬一,有人選擇了铤而走險,保不齊當年的悲劇真會重演。
縱觀如今局勢,西南有謝氏軍隊鎮守,西北有顧烽和裴均朔聯袂守衛,西部一線理應固若金湯。
雲歸思忖片刻,道:“你可知,我為何……”
“為了母族!”未等雲歸說完,蕪花接過話頭道:“我若沒有十足把握,不會來找你,我聽顧烽與人說過,當年在姑蘇雲氏家主被試探,他雖不知具體發生了什麼,可雲家确實天翻地覆。”
“嗯,”雲歸點頭,默了片刻又道:“顧烽……”
蕪花明白他的意思,垂眸道:“顧烽似乎也隻是按照别人吩咐,可别人是誰,不得而知,我側面打探過,什麼都沒有查到。”
聽她這麼委婉地一說,雲歸當即懂了。
枕邊人,最了解枕邊人。
後梁關之事疑點重重,就連王薇等人都能看出的問題,為何當年這般草草了事?
雲歸當即臉色陰沉,一場戰亂,竟還拉上了雲氏商賈背鍋,雲崖暴斃,雲氏自焚身亡,無數陣亡軍将家眷下獄流放……
蕪花微微擡眼,又補了一句,“顧夫人似乎與皇後走的很近,,”
此話無異于不動聲色地提醒了雲歸,京中人的介入,才有可能将這事搞的這樣大。
雲歸的臉色果然更難看了。
皇後母子?那麼皇帝本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