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即使抛開這層身份不談,林知微也下意識地……
膽怯。
之前那麼多年裡,她沒有見過季薄雨這樣的人。
林知微清楚地知道自己有病。
她像一頭看到籠中肉的猛獸,四周都是腐屍,本能想把籠中肉吞掉。
但她又很克制,克制地讓自己強行收回利齒。
因為眼前這個人很好。
不應該被她影響、傷害、甚至毀掉。
林知微從一路下滑的思維中醒神,心想。
她該加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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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給季薄雨講完題,那天上午吃過飯之後,林知微就一直情緒不高。
林青對她情緒的轉變十分敏銳,問她。
“微微,還能堅持嗎?我聯系路咨詢師讓她給你心理疏導好不好?”
林知微搖了搖頭,拒絕了。
最近藥量上去,她更加昏沉。
一天二十四小時,林知微可以睡十四個小時,從天亮睡到天明,醒來後頭昏腦脹,一直不太舒服。
林青遞給她今天要吃的維生素D。
林知微不愛出門。
林青拉着她去醫院查過維生素六項和微量元素之後發現,維生素D缺乏得厲害。
參考區間是20到50。
林知微隻有6.3。
醫生戲稱,她十幾歲的身體裡住了個幾十歲的老年人。
即使現在連着補了兩年,林知微也還是在正常水平浮動。
三十多,四十。
一旦不吃,就又掉回及格線。
林青怕她因為藥還在耳鳴,又問了一遍,要不要和心理咨詢師視頻。
林知微笑了笑,說:“不用。”
林青:“真的嗎?”
林知微:“嗯,這次我知道為什麼,隻是走不出來。媽媽,不用擔心我。”
她一旦陷入這種狀态,整個人就很蒼白,像在枯萎,也像是被複雜的過往耗盡了大半的生命。
林青看着她吃完全部的營養品和藥,被她趕出門,眼淚再也沒有忍住。
那時她前夫嚣張得不可一世,即使出軌也強硬得要命,對她貶低辱罵,每天帶人上門騷擾,逼她放棄屬于自己的婚内财産。
林知微聽到了,好幾次說:“你好好說話。”
她聲音有些啞,男人沒有聽清。
男人也不會聽她的。
他就沒有聽過勸。
林青懷疑過很多次他是超雄。
前夫最後一次來時,隻身一人。
而林青搖搖欲墜,險些在威逼下求饒。
林知微拿着消防斧,光着腳出現在男人身後,豎起食指,沖着林青笑。
噓——
“别打了,别打了!微微!”
“你把他打死,就真的要坐牢了!你不能坐牢!”
“微微,媽媽求求你,媽媽不想你進去!”
被林青在一片猩紅中抱住,林知微沒有哭,也沒有流淚。
隻是擡起力竭的小臂,把消防斧扔向那個瀕死的男人,砸得他條件反射吐出一口血。
她下手非常狠。
把她生父打了個雙腿粉碎性骨折,腦震蕩,胸肋挫傷,肺氣腫。
她目的異常明确,擺明了在說,她想這個男人再也無法進她的家門。
林青撲過來抱住她,怕她真的把人打死,心疼地撫摸她被那個男人還手之間掐得青紫的脖頸。
是媽媽對不起你,媽媽不該動搖,媽媽……
媽媽,不要哭。是他壞。快報警。我沒事。
林知微說完這些,也昏了過去。
林青的前夫在ICU呆了一個半月。
而林青跑前跑後,又要照顧在養病的林知微,又托人加急找了一位權威的精神科醫生,忙了一個半月,拿到一份來自三甲醫院的、林知微的精神鑒定報告。
雙相情感障礙。
前夫輕傷一級,刑事訴訟的結果是把十五歲的林知微強制送進了精神病院,呆了足足一年半,才在二十名社工和精神病院的領導一緻準許下重返人間。
現在的林知微,讓林青不由自主地憶起以前。
“唉。”
林青身後,屬于林知微房間的門闆被人打開。
林知微穿着灰白色的睡衣,無奈地歎了口氣。
“媽媽,這次真的不是因為他。我和路咨詢師聊了很多次,接近翻篇了。你照顧我照顧得這麼好,我真的在慢慢好起來了,最近隻有有點想不清楚。”
林青向上望天,揩掉自己的眼淚:“那你和我說,是因為什麼?”
“啊,”林知微輕輕笑了笑,笑裡沒有過去絲毫的陰霾,“我說了,你不要生氣,也不要在她面前露出馬腳。”
林青狐疑地走進她的房間,關上門,鎖好。
這确實不像是之前那樣的犯病。
知女莫若母,林青問了一個最關鍵的問題。
“女的男的?”
林知微笑得很開心,說:“女的。”
林青眼珠向隔壁季薄雨房間的方向轉了轉。
林知微笑得更開心了,說:“是她。”
林青歎了口氣,輕輕攬住她的肩膀。
“微微,你談戀愛,可能比其他人更麻煩一些,也更容易被拒絕。其實媽媽不太看好。”
林知微在她溫暖的懷裡點點頭,說:“我知道,要是沒成,兩家人會很尴尬。”
林青:“你和小雨都可能會受傷,我看小雨這麼多天,她也是個好孩子,你們如果鬧得很僵,家裡可能就不會太平了,而且小雨也要高考,我怕很多。”
林知微:“我……”
林青把手放在她的頭上,制止了她接下來的話。
“但媽媽這麼說不是為了讓你退縮。這些事我都可以考慮,也都可以處理,我和老季那麼多年的交情,我對她沒得說。小雨要是落榜,媽媽給小雨請杭州最好的補習老師。或者你輔導她也行,我看你很喜歡輔導她。”
林青看着她,目光中有鼓勵,也有欣喜。
“你難得喜歡誰,所以如果真的有感覺,就嘗試着接觸。”
“媽媽隻是想告訴你……”
“媽媽給你兜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