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安去找魔杖的這功夫,攝魂怪已經盯了他很久了,它并不能分辨人類的長相,也對動物雜亂無章的情感毫無興趣,它隻是在考察小巴蒂——這是它的早餐。
它頭巾下面的嘴抽了一口氣,又長又慢,還顫巍巍的,滿足的從周圍吸進了除了空氣以外的某種東西。
小巴蒂被吸取了一次快樂,他滿心恐怖,人像是要癱瘓了一樣,既不能動也不能說話,他所熟悉的那種冰冷的感覺滲透了他的五髒六腑,霧氣開始模糊了他的視線,更多的攝魂怪從四面八方的黑暗中更多的湧來,它們在包圍,白色的霧使他看不見。
他必須等待…他什麼也看不見…在遠處,他聽到那熟悉的怒吼聲…“你不是我的兒子!我沒有兒子!”
他在迷霧中等待着她,等她抓到他的手臂…她不會讓它們帶走他的…
他能感到它們在觀察他,聽到它們格格的呼吸聲,這種聲音像有害的風一樣在他周圍吹着,離他最近的家夥好像在等不及了,然後它舉起兩隻腐爛的手——而且放下它的頭巾。
在應該有眼睛的地方隻有薄薄的結痂的灰色皮膚,單調的蒙在空眼眶上。
但它有嘴…一個沒有形狀的洞,正在以死前喉鳴的聲音吸着空氣,一隻手從黑色的鬥篷中伸出來,那手是發灰的顔色,瘦瘦的,有疤痕,像是死了的東西在水裡面腐爛。
一雙強壯冷濕的手突然扼住了他的脖子,它強迫他擡頭…他能夠感覺到它的呼吸…它甚至等不及魔法部的命令,也要違背黑魔王的指示,它想先把他解決掉…他甚至能感到它的腐臭的呼吸…他痛恨的父親在他耳朵裡怒吼…他将是他最後聽到的聲音…
“Expecto patronum——”
霧氣正在将他淹沒時,他突然看到一道銀色的光,越來越亮…驅走了他的虛弱,小巴蒂睜開了眼睛,炫目的光照亮了他周圍昏暗的囚房…怒吼聲停止了,寒冷的感覺正在消逝…
兩隻蹦蹦跳跳的奶牛貓把那些家夥趕走了…它們把他圍了起來…攝魂怪格格作響的吮吸聲漸漸遠去,它們在離開…空氣又暖和起來了…
小巴蒂集中全身力量把頭擡起來幾英寸,看見已經顯形的妻子握着他的魔杖,他想努力看清她,但淚水模糊了眼睛…他盡力保持着頭腦清醒,看到那兩隻貓慢跑着沖了出去,似乎是準備趕走其他樓層的攝魂怪。
“Alohomora! ”囚房的鎖打不開,于是莉安不再猶豫,暴力破門,“Confringo! ”
囚房的門被炸開了,巨大的爆破聲響徹整座高塔,沖擊的氣流夾雜着碎片湧了進來,莉安幫他解除了束縛咒,又急又快的說,“快,離開這裡,我帶了魔杖,在外面的墓地裡,我們先去拿魔杖,然後立刻離開這座島的反幻影移形範圍!”
說完,她把魔杖塞進小巴蒂手裡,又變回了知更鳥,落在小巴蒂肩上,小爪子緊緊的摳進了他的衣服裡。
小巴蒂翻身向外跑,路過那些囚房時,一起被抓進來的幾個食死徒已經聽到了那聲震耳欲聾的爆炸,他們又順着門上鐵栅的縫隙看到了他正在逃跑,頓時瞠目結舌的說不出話來,但也有一些機靈的食死徒,比如盧修斯立刻迫不及待的喊道,“巴蒂!快救我!主人需要我!”
“那就等主人來救你,沒用的家夥,”小巴蒂哪怕在逃跑,也忍不住心裡對不忠者的厭惡感,他冷冷的說,“你搞砸了主人的任務,他一定會懲罰你…安心享受攝魂怪的吻吧!它們可是很想要你啊…盧修斯,第一次清算時你逃了過去,現在該是你證明對主人忠心的時候了…”
小巴蒂聽到他絕望的慘叫,不再廢話,往樓下奔去。
等他們來到墓地,莉安的守護神抵抗不住成百上千的攝魂怪,很快潰散,甚至觸動了大範圍的警報——嘯叫咒,這證明有犯人逃脫了,剛押送他的傲羅馬上就會返回這裡,所以小巴蒂必須立刻逃跑。
她又變回人形,撲通一聲跪在堅硬的鹽堿地上到處摸索藏在灌木叢中的魔杖,攝魂怪又飄了過來,那些戴着兜帽的黑影從遠處接近了她,它們的面孔完全被遮住了,刺耳的呼吸聲是唯一的聲音。
等她終于找到魔杖站起來時,小巴蒂恐懼的摟着她,莉安能感覺到他在瑟瑟發抖,他本能的想躲開攝魂怪貪婪的大嘴,攝魂怪在離他們很近的地方飄來飄去,不到十英尺了,它們在周圍形成了一道堅實的牆,而且越逼越近…那寒氣,那無助和絕望如魔咒一般逼來,令人麻木的寒氣使她肺部窒息。
一種隻有攝魂怪才能帶來的死寂正重重籠罩着她,它們現在似乎移動得更快了,發出令她憎惡的那種又長又慢、咯咯作響的呼吸聲,品嘗着空氣裡的絕望,圍攏了過來——那些高大的黑影極其恐怖,一張張沒有眼睛的面孔在兜帽下看着她,但丈夫就在她身邊,她能感覺到自己的身體裡仍然有一些希望,一些動力…
“快,親愛的!”丈夫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守護神,寶貝,快!”
一隻黏糊糊的、結痂的大手捏住了小巴蒂的下巴,把他的臉向後扳去,在冰凍般的沉寂中,她舉起了魔杖,不管後面會發生什麼事,她都不能、也不願她的愛人經受攝魂怪的吻。
“Expecto atronum! ”她大喊道,心裡想的是十四年前那個初見的夜晚。
三隻銀色的奶牛貓從她的魔杖裡奔出來往前沖去。攝魂怪四散逃開,她抓住了丈夫的手臂,帶着他拼命往海裡遊去。
快到了深水區的時候,他們終于離開了反幻影移形的範圍,小巴蒂的牙齒都在打着顫,不知道是被攝魂怪影響了,還是被冰涼的海水凍壞了,他把兩根魔杖咬在嘴裡,雙手合攏,把小鳥形态的妻子保護在掌心裡,在傲羅們剛剛出現時,幻影移形逃出了噩夢般的阿茲卡班。
回到普威特祖宅的保護咒外面時,小巴蒂渾身濕得像隻落湯雞,一副驚慌失措的樣子,他連忙把掌心的鳥兒放回頭上,對自己複雜的一揮魔杖,他很快就變得溫暖幹爽了,然後對着莉安也是同樣的操作,她的羽毛很快從濕漉漉的緊貼在身上,又變得蓬松了。
“我得馬上回鳳凰社去,我不知道有沒有人發現我離開了,因為我是從窗戶飛出去的,他們以為我在睡覺,”莉安來不及跟他生氣,立刻安排後面的事,“你先休息一陣子,讓伊夫去熬一些提神藥劑,你不能生病,然後讓赫洛去陋居等着消息,我有點兒擔心羅恩和金妮,最後讓閃閃給你準備點吃的,孩子在鳳凰社,我會帶他們一起回來,你先不要出去,我估計你兩次越獄的事很快就會上報紙。”
小巴蒂安靜的聽着,等她說完了,才用力吻在她唇上,“辛苦你了,早上的海水有點冷。”
“你知道就好,你這個壞人,下次再也不救你了,”莉安嘟囔着說,“這可真是助纣為虐…”
小巴蒂這次沒有放肆大笑,而是溫柔的摸了摸她的頭發,“我在家裡等你。”
太陽已經升起,門口柔軟草地上的每朵野花和梅根野草都在輕輕擺動着,呈現出橘黃色的耀眼的光邊,而遠處平原上的天空無色而明亮,那光線照到了小巴蒂的臉上,落在他的金發、眉毛和睫毛上,還有他的眼睛裡。
莉安望着他,點點頭,拿回自己的魔杖,幻影移形了。
她悄悄落在距離格裡莫廣場不遠處的一條小街上,警惕的望着那個敞開的窗口,沒發現什麼異常,這才又變回藍知更鳥,叼着魔杖飛進卧室裡。
一陣無聲的變形過去,莉安躺在床上,想着這驚心動魄的一晚,她再也睡不着了,摟着兩個兒子發呆。
一縷陽光慢慢滑過半遮半掩的窗簾,給地闆留下一道痕迹,她關掉了燈,仔細的聽着外面的動靜,唐克斯睡得很熟,她甚至都能聽到她細小的呼吸聲。
慢慢的,陽光灑滿了整間卧室,兩個兒子已經醒過來了,大概是餓了,蘭斯不停的沖她眨眼睛,盯着她的胸口咂巴嘴,而洛特含着一根手指不斷吮吸,渴望的看着她。
她慢慢解開領口,把兩個兒子抱在懷裡,此時太陽已經完全升起來了,兒子們的臉沐浴在陽光裡,窗簾隐約閃爍出朦胧的白光,兩個小家夥正在輕聲呢喃。
突然有人在大喊大叫,并朝她和唐克斯的卧室這邊跑來。
“你們在嚷嚷什麼?不會又發生了什麼事吧?”門外傳來唐克斯迷迷糊糊的聲音。
“我剛從威廉森那裡得到消息,小巴蒂·克勞奇又逃掉了!”穆迪憤怒的低吼聲從門外傳了進來,“他進入阿茲卡班甚至還不到半個小時,就在德力士他們剛剛離開那裡之後,有人協助他越獄!攝魂怪說有人使用了守護神咒和霹靂爆炸!但它們是瞎子,分不清人類的長相,那個人就像憑空出現的,又憑空消失了,那個渣滓逃跑之前,其他犯人說聽到了女人的聲音,但是隻看到他一個人,不…不是幻身咒,攝魂怪能感應到幻身咒并看穿隐形衣,但小克勞奇從牢房逃跑時那個女人消失了!她在阿茲卡班外面又釋放了一次守護神咒,幫助他幻影移形逃掉了!如果她一直跟在小克勞奇身邊,從牢房一直到外面,攝魂怪會感覺到的,而不是這種時隐時現!這種情況它們從來沒見過!”
說完,穆迪急促的敲了敲莉安的房門,“普威特!你在裡面嗎?這麼吵,你也該醒了!”
“這是什麼意思?難道你懷疑她?”唐克斯錯愕的說。
“但是上次就是她協助小克勞奇逃跑的!”
“那是被奪魂咒控制了!”
“她那個神出鬼沒的丈夫怎麼解釋?她在三強争霸賽時就有了身孕,而比爾說那個阿克利壓根就沒去古靈閣!”
“但是他會經常去陋居!隻是你沒看到!”
正當他們一群人争吵時,莉安打開房門,穆迪迫不及待的走了進來,那條假腿走得飛快,他的魔眼不停的掃視整個房間。
“我的确醒了,不過剛才在喂兩個孩子,”莉安指了指兒子們,“一到這個時候他們兩個就會餓,如果我沒有及時喂他們,他們就會大哭大鬧,到處找我。”
洛特非常給面子的打了個嗝,一縷白色的液體從他嘴角流出。
“你沒有幻影移形吧?”穆迪死死的盯着她。
“這不可能!”小天狼星激烈的嚷道,“我父親住在這裡時,給這棟房子裝上了巫師界所知道的所有保密措施,它無法在地圖上标繪出來,也施了反幻影移形咒,然後鄧布利多又增加了一些他的保護措施,你簡直不可能在别處找到一處比這裡更安全的房子了,除非她偷偷溜出去,在大門口的台階上幻影移形——”
“可是她沒有出去過,”唐克斯說,“我就住在莉安對面,她的任何動靜都瞞不過我,你們在樓下有聽到、看到她出去嗎?這可是傲羅必修的課程——潛行和反潛行,我不認為我察覺不到她溜出去了。”
“穆迪,你冷靜點,抓了太多黑巫師,讓你現在神經過敏——”盧平說。
穆迪怒氣沖沖的瞪着他們,莉安冷靜的問了一句,“看完了嗎?你們的會議也結束了吧?如果沒事,我想早點兒回我的房子去。”
穆迪一言不發的走了,拐杖和木頭假腿發出噔噔的聲音,漸漸遠去了,小天狼星松了口氣,綻出燦爛的笑容,莉安對他們一一點頭,把兒子們抱在懷裡。
“不留下來吃飯嗎?”唐克斯關心的問。
“不了,人太多,我怕孩子們吵到其他人。”
莉安對他們告别,大步往門外走去,在衆人的注視下,離開了鳳凰社。
回到祖宅後,赫洛還在陋居沒有回來,閃閃仔細的接過了兩個孩子,把他們放回嬰兒車裡,而廚房裡支着幾口坩埚,在火上噼噼啪啪的熬制着魔藥,伊夫正在忙裡忙外,照看緩和劑和歡欣藥劑。
“巴蒂呢?”莉安拿了一塊康沃爾餡餅,低頭問閃閃,“他沒有出去吧?”
“沒有,主人在樓上睡覺,他已經吃過飯,也喝了提神藥劑,”閃閃的大眼睛閃爍着擔憂的光芒,她尖聲說道,“他一定很需要女主人,主人剛回來時甚至都在發抖!”
莉安把餡餅三兩口塞進嘴裡,往樓上奔去。
她輕輕推開卧室的門,小巴蒂正在床上躺着,明明是六月的天氣,他身上卻蓋着一條毯子,雙眼緊閉,臉上有些不正常的潮紅,耳朵裡正在緩緩冒着煙。
他平時健康的像一頭野牛,很少生病,莉安猜測他是被攝魂怪影響到了,畢竟他對攝魂怪的精神抗性低的可憐,其他食死徒在阿茲卡班待了十幾年,出來還能生龍活虎的打架,可他隻待了半年不到就變得病怏怏了,她趕到阿茲卡班時,也不知道他被攝魂怪吸了幾口,估計要修養好一陣子,便坐到床邊,撫摸他的臉頰,他緊皺的眉頭立刻舒展了。
閃閃對于照顧因為攝魂怪而奄奄一的巴蒂少爺極有經驗,很快就送來了各種藥劑,莉安把藥劑灌進小巴蒂嘴裡,看他一滴不剩的喝掉,這才脫掉衣服,鑽進了毯子裡。
莉安摟着他,感覺他的體溫有些高,不過等她貼上來時,他的情緒已經緩和多了,呼吸慢慢的、平穩的起伏着。
她不禁有些失魂落魄的在想,他們就像兩個看似完全不相關的個體在各自的軌道上奔跑,如果不是和一個多年前的雷雨夜聯系在一起,那麼這一切都會失去意義。
她喜歡以這種方式解讀她的生活——以小巴蒂為線索——仿佛有什麼已經按照比生活、比命運本身更明亮、更燦爛的規則安排好了它的每一個事件,那些事件的意義隻有回頭看時才更顯而易見,當時看來純粹的運氣和随機事件突然有了發生的原因,巧合和偶然并不是真正的混亂,但她希望自己最好不要考慮太多的問題破壞它的發展主動力。
比如他們背道而馳的理念、他們的信仰和陣營的沖突,以及他們選擇的不同的人生道路。
她簡直是瘋了,他沒瘋,她卻瘋了,他用多麼巧妙、多麼自然、多麼簡單的方式闖進了她的世界,讓她對他念念不忘,每天晚上都試着和他說話,希望他再次出現,最終放棄努力,聽别人跟她說一些關于他的話,那些随意、刻薄而殘忍的話。
她想脫掉他的睡衣,讓他和她一起,就像一對盤在一起的爬行動物在幹燥的撒哈拉沙漠以南的土地上撲騰。
這肯定是一年中最難熬的一天,她讨厭這一天——現在她有充分的理由把他抛在身後,忘掉他,忘掉那個夜晚、穆迪的辦公室、曲奇餅幹和蘭開夏火鍋,以及随着聖誕曲的節奏在冰凍的黑湖上咔嚓作響的冰塊。
忘了吧,如果她不能忘記,就學會去恨,她想找到一種方法,不僅去恨他,而且去傷害他,或者,與其說是傷害他,不如說是看着他為自己受盡煎熬,就像他對她做過的那樣——表面上不告而别,背地裡卻在享受她對他的思念和眼淚——他想玩狠的,她也會。
他既沒有帶來快樂,也沒有帶來愛,沒有帶來光明,沒有帶來确信,沒有帶來和平,更沒有緩解痛苦——所有這些話糾纏着她,但這不是拯救,因為她的心髒正忙着和這些話争吵,她徒勞的揮舞着雙手,忍不住在想,為什麼她會失去理智?
她就像一個跛子蹒跚着去夠手杖一樣努力在愛他。
突然,他睜開了那雙灰蒙蒙的眼睛,她聽到了他的聲音。
“你現在想要我嗎?還是在某個虛構的時刻,在一個不确定的、禮貌的模糊的未來要我?”
他的頭轉了過來,他的話,他所有的一切都在提醒她,不管他們昨晚走過什麼橋,在今天上午這個時刻都被炸毀了,她剛剛下定的決心也從船上掉了下去。
她悲哀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