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安立刻心虛的低着頭不說話了,一時隻有刀叉和餐盤碰撞的聲音。
但小巴蒂明顯不打算放過她,他又說話了,并且一次比一次更陰陽怪氣。
“讓我猜猜…我想他們是這樣認為的:既然得不到或者最終可能失去,那隻要不抱期待,不投入,就不會被傷害。”
“但其實他們心裡一直在痛哭流涕,希望對方在一次又一次被推開時仍然不放棄,證明愛與堅定。”
“這些人到底在自卑什麼啊?明明他們也愛對方,卻因為某些愚蠢而高尚的理由拒絕承認自己的愛。”
“哼,這些人就是内心深處渴望被愛,但當有人真的愛他們時,又會拼命試探,把人推開,因為内心深處認為自己不配被愛或者不該愛對方,和這種人相處需要一遍遍證明自己真的不會離開他們。”
羅恩嗅了嗅空氣,哪怕再神經大條他也察覺到了一絲異常,但他沒有吱聲,哪怕他感覺自己的嗓子一直不用快要失聲了。
莉安的頭已經快要紮進盤子裡了,但小巴蒂得寸進尺的伸過來一隻手,那簡直就像一隻賤賤的奶牛貓爪子,他緊緊的捏住了她的下颌,迫使她擡頭。
“親愛的,你來說說,為什麼呢?”
莉安的嘴唇都在哆嗦着,她說不出話來,用眼神無聲的祈求他不要再說了。
小巴蒂的另一隻手也伸了過來,輕佻的拍了拍她的臉頰,用溫柔的、歎息一般的語氣輕聲的說,“寶貝,你可真讓我費了好大的勁兒,為了得到你,我不得不使出我所有的心計,你那可笑的驕傲和責任差點兒毀掉了一切。”
莉安垂下眼睛,睫毛抖了抖,她知道,如果不是那場雷雨,如果不是他需要避雨,他根本不會闖進她的房子,但他不知道的是,她耍了個心機——跳到樓梯扶手上,把自己僞裝成一個布娃娃,這讓他突然一時興起,否則他可能永遠也不會想要逗她,也永遠不可能在一個晚上給她的生活帶來如此大的魔力。
他是小巴蒂·克勞奇,他會讓她煥然一新。
他是小巴蒂·克勞奇,他可以帶她看沒見過的東西。
他是小巴蒂·克勞奇,他可以帶她去沒去過的地方。
他是小巴蒂·克勞奇,這個星球上一個好鬥的奸詐者,他侵占了她的一切,并且他的地盤還在不斷壯大。
她知道單單一個夜晚不足以改變他們的生活軌迹,然而,她并不太确定或許也不想太确定,以免被證明是錯的,甚至沒有為以後的日子做細緻的心理記錄,但她知道她不會忘記關于那個夜晚的任何事,從打破房子保護咒,他的袍子,穿過客廳走到樓梯,在那裡他抱起了她,然後她掀起了他的面具,又咬了他一口,他恐吓她,逼迫她說出她的名字,他安慰她,輕拍她的後背,一直到她在他胸口上過夜,第二天因為尋找伏地魔他又匆忙離開了她,那時外面天寒地凍,他很快入獄,這些年她其實一直都想問他:戴鐐铐疼不疼?來,我來幫你揉揉手腕,讓我親親你的手腕,你可憐的、受傷的、我喜歡的、抱着我的手腕。
她握住了他控制自己的手腕,把它翻來覆去的仔細觀察、揉捏,像對待一件珍貴的寶物那樣小心翼翼,用嘴唇輕輕的觸碰、吹氣,吻了又吻,然後拿過另一隻如法炮制。
“疼嗎?”
“什麼?”
“想掙脫鐐铐的時候。”
“疼,但是好了。”
頓了頓,他又說,“剛剛好。”
1997年12月25日,聖誕節。
聖誕節的一大早,天空中飄起了紛紛揚揚的雪花,普威特祖宅所在的這片空地上像撒了一層晶瑩透亮的糖霜,客廳牆角的聖誕樹在閃耀,樹下還放着一個嬰兒車,莎莫正在裡面自言自語,兩個哥哥坐在她下面的地毯上,拿着麻瓜的玩具比比劃劃。
剛吃完一頓美味早餐的小巴蒂悠閑的躺在沙發上打開了電視機,他覺得這玩意兒可比收音機精彩多了,但是羅恩還是有些不适應,他很懷念陋居那個大木頭收音機。
羅恩用魔杖敲了敲收音機,想調整到塞蒂娜·沃貝克那個電台,很快,收音機裡傳來了悠揚的聖誕廣播。
正在這時,一個哭泣的女聲響了起來。
“記得…記得羅恩嗎?他的魔杖在車禍中折斷後,就再也沒有恢複原樣,他不得不另買了一根。”
“哦,好吧,那我就暫時借你的用一下吧,我去放哨,西裡斯去找吃的。”另一個男聲說。
“什麼聲音?”小巴蒂把電視音量調小,疑惑的對羅恩挑高了一邊眉毛。
“我不知道,”羅恩面色蒼白,茫然的看着他,“但是我聽得出來那是赫敏和哈利的聲音。”
“我确定是從你那裡發出來的,這是‘波特瞭望站’電台嗎?”
(波特瞭望站,鳳凰社的電台,是惟一真實報道當前發生的事的電台。)
“不,我不知道‘波特瞭望站’的暗号,這是聖誕音樂電台。”羅恩瞪着他,然後從牛仔褲口袋裡掏出一個銀色的小東西。
“我覺得好像是這個,聲音是在我口袋裡發出來的。”
“熄燈器?”小巴蒂驚訝的問,不過他很快就鎮定下來,“噢當然,鄧布利多絕對不會無的放矢,這不奇怪,畢竟斯克林傑說這玩意兒是鄧布利多親手做的,既然他給了你,那肯定有他的用意,也許它不隻是能點燈熄燈。”
“好像沒什麼異樣,但我很确定那是赫敏的聲音,為什麼會這樣…”羅恩把熄燈器舉起來仔仔細細的觀察,然後咔哒一聲按響了熄燈器。
聖誕樹上的小彩燈熄滅了,但羅恩用手指着窗外,一副吃驚的樣子。
“那是什麼?外面有燈?”
“什麼外面有燈?”莉安聽到動靜,匆匆的跑出廚房,“怎麼了,羅恩?”
夫妻兩個同時轉頭看窗外,但什麼也沒有,而羅恩的眼睛仿佛在盯着他們都看不見的東西。
“那是一個光球,好像在搏動,藍瑩瑩的,就像門鑰匙周圍的那種光,你們知道吧?”
“嗯。”小巴蒂和莉安不由自主的說。
“我想我知道了,這就是鄧布利多的用意,他一定知道我想回去!”羅恩激動的看着那個隻有他自己能看到的光球,“莉安,能給我拿點兒吃的嗎?我想他們都餓壞了!”
莉安盡管詫異,但仍然指揮三個小精靈一起行動,往他的背包裡裝洗漱用品、厚衣服和易于存放的各種餡餅。
“唉,我的小羅尼,我還以為能跟你一起過聖誕呢,還特意多烤了一些脆餅幹和百果餡餅,不過沒關系,全都給你帶上,肉類的早點吃,水果的可以暫時放一放。”
羅恩感激的點點頭,他的表姐面冷心熱,十分體貼,畢竟他最難捱的就是餓肚子。
小精靈們快速的幫他收拾了東西,羅恩背上背包走進了花園。
“那個小光球一直在空中等着我,它好像要帶我去什麼地方。”羅恩說着,踏出了保護咒的範圍。
“千萬注意安全呐!”莉安大聲喊道。
“放心吧!”羅恩一邊往前走一邊說,“啊!它飄進了我的身體裡!熱乎乎的!我知道它的意思了!”
羅恩此時已經站在一條積雪的街道上,頭上是深藍色的蒼穹,明亮的太陽已經升起來了,在閃着微光。
冰冷的空氣像針紮在羅恩面頰上,他望着普威特祖宅積雪的前門、屋頂和門廊,窗戶裡的聖誕裝飾閃閃發亮,兩夫妻正在門口目送他,他揮了揮手,幻影移形消失了。
羅恩走後,莉安惆怅的歎了口氣,跟着丈夫回了客廳。
“我真擔心…”
“不用擔心,”小巴蒂把她按在沙發上,捏了捏肩膀,“這些日子他一直在發呆,我能感覺到他其實非常後悔跟波特吵架,他已經真心悔過了,他很想回去找他們,鄧布利多肯定早就預料到了這一點,糟老頭子壞的很,把每個人的性格都摸透了。”
“那瓶鳳凰的眼淚估計也是有深意的,隻是我還不明白鄧布利多想讓我做什麼,”莉安微微發怔,“也許他想讓我救你?可是如果黑魔頭真的發現了我們的事,他肯定直接用死咒殺了我們,鳳凰的眼淚并不能起死回生呀。”
“倒也不一定,”小巴蒂開了個玩笑,“他有一次打算把羅爾拿去喂納吉尼。”
“多爾芬·羅爾?”
“沒錯,被你抓過一次,他今年夏天越獄了,就是跟丢了波特的那個食死徒,所以黑魔王很生氣,想拿他喂納吉尼,但最後隻是用鑽心咒懲罰了他。”
“那條蛇還吃人?”莉安惡心的直皺眉。
“不然呢,麻瓜研究的布巴吉教授就是被納吉尼吃了,”小巴蒂在她旁邊坐了下來,摟住了她的肩膀,“我和斯内普都救不了她,誰讓她自己作死呢?沒有自保能力還敢光明正大的在報紙上發表文章,鼓勵巫師和狼人通婚,在黑魔王的痛點上跳來跳去,所以那場會議就隻好拿她立威了。”
“好殘忍…”莉安恐懼得有些發抖,連忙鑽進他懷裡,緊緊的貼着他的胸口,希望從他有力的心跳中汲取一些勇氣,“你不怕嗎?黑魔頭這樣的領袖——”
“我不怕,雖然我也覺得有些過激,畢竟震懾手下的方法有很多,但他卻選擇了最恐怖的那種,”小巴蒂感覺到了她在發抖,連忙撫摸她的後背,安撫她的情緒,“他以前并不是這樣的,我想他現在是不屑僞裝了,這更證明他之前是在欺騙純血家族,也欺騙了我。”
“巴蒂,”莉安艱難的吞了吞口水,“你在他身邊一定要小心警惕,不然我真的會擔心,你晚回家一會兒,我都會心神不甯。”
“你要相信我的能力,”小巴蒂親了親她因恐懼而有些泛白的面頰,“今天是聖誕,也是孩子們的生日,開心一點兒,好嗎?不然我會覺得我很失敗,你不願意跟我生孩子似的。”
“怎麼會呢?”莉安漲紅了臉,不知道是氣的還是羞的,她吞吞吐吐的說,“我當然願意…我是說…如果我想要孩子,我情願跟你…”
小巴蒂馬上意識到,這對她來說像是承認了一件非常隐私的事情,就好像他的問題把她逼到了一個角落,這個角落正是她生活的四壁,有他、她的衣服、她的壁爐、她的卧室、她的音樂、她的鞋子。
她住在這裡,望着他的照片。
這是她的房子,她和牆壁之間沒有任何秘密,當她和四壁獨處時會跟它們說話,因為她的牆并不像巫師們所設計的那樣是完全聾的,她的牆知道她是誰,當然也知道他——一個既是陪伴她、給她安全感的人,也是逗弄她、吓唬她,給她帶來痛苦和甜蜜的折磨的人,因為之前他不知道她是什麼樣的人。
他不知道有個人在一天天長大,同時默默的喜歡着他。
她願意——仿佛她終于吐露了一些他永遠應該明白的事情,她被迫又承認了一次——這就是她在這裡語氣中略帶猶豫和惱怒的原因,她的意思是:我以為你很了解我對你的感情,這從來都不是秘密,但為什麼你還要問?
這一刻,這話語,這客廳的安詳,這個女人,坐在地毯上的兩個兒子和女兒,他心中的火,窗外的雪,深藍色的天空,讓他仿佛身處一個不同的世界,兩年前的聖誕的世界,那個隆冬中有着黑湖夢幻般的廣闊和那些樂此不疲緩緩流淌的浮冰。
每次當他覺得自己已經墜入深淵,世界中不再有光亮時,她就又出現了,點亮了她的燈,在他的世界中遊走,她的光芒好像照進了他人生中因奪魂咒靜止的十三年和阿茲卡班,此刻所有的一切不過就隻有一件事最緊要:如何成為一個被愛的人。
對一些人來說,愛與被愛是與生俱來的東西,他們天生擁有,而對另一些人來說,愛是後天習得,被愛則要看運氣。
“你結結巴巴的,是渴了嗎?”小巴蒂盯着她的嘴唇,因為他能感覺到他的嘴唇很腫,還在發燙,但幸好它還能說話。
“可能是有一點兒…”
這是她今天對他說過的最甜蜜的話——因為這樣他就可以說:你渴了,你的嘴唇甚至都幹枯了,來,我來給你擦一下嘴唇,讓我親親你的嘴唇,你嬌豔的、甜蜜的、我迷戀的、燃燒的嘴唇。
他慢慢湊近了那片滴血的紅唇,馬上就可以甘之如饴。
“唔…”
一隻手無力的抓住了他的手臂,他給了她一個吻。
一個酷烈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