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瑩臉色大變,唰地拔劍出鞘搭在錢淺的脖子上,怒喝:“大膽!”
樓上的沈望塵眼中寒光一凜,緊緊攥住拳頭,而錢淺身側的夏錦時更是直接就上前兩步。
錢淺擡手直接攔住夏錦時的動作,對皇太女挑釁道:“怎麼?殿下惱羞成怒要殺人了?”
她微微偏頭示意夏錦時,對皇太女繼續道:“我身後這位朋友功夫不弱,就算敵不過你的侍衛,卻也難以輕易就讓你滅口了。不知殿下來前可有部署周全?這鋪子還有後門呢,沒漏了吧?不然叫我這朋友跑了,對外喧嚷出去,說太女殿下您求愛不成怒殺情敵,也不知你這儲君寶座,還坐不坐得穩呢?”
王宥知臉色驟變。
錢淺假意提醒皇太女,實則在告訴夏錦時對策。夏錦時也接收到了錢淺的信息,瞄了一眼後門,随時準備暴起沖出去。
衛瑩緊緊盯着夏錦時的動作,緊張地看了一眼王宥知。
局面僵持住。
錢淺不退反進,頂着劍鋒往前上了一步,繼續瘋狂挑釁:“若我撞死在這利刃之下,殿下該給我安個什麼罪名,才能合情合理呢?啧,我都替殿下發愁啊!皇太女親自跑到一間小鋪子裡殺人,如何才能全身而退呢?”
王宥知立即按下了衛瑩的劍身,氣勢明顯弱了些,“孤沒想過殺你。”
錢淺從鼻腔裡發出輕蔑的冷哼,說:“你今日隻想給我個下馬威,想看到鋪子裡的人為掌櫃罪籍之事鬧上一通,四散離去,讓我吃點苦頭。若我不識相,你就再用些别的手段,讓這鋪子開不下去,讓我們在這京都城無法立足,是也不是?”
見王宥知啞然不語,錢淺便知曉自己猜的八九不離十。
她鄙夷地諷刺道:“殿下的如意算盤打得挺好,不過你應該聽說過一句俗語,說光腳的不怕穿鞋的。我勸你最好别想着對我和我身邊的人用些什麼肮髒手段。反正我一無所有,自然也不介意用我的命,幫你的對手把你拉下儲君之位!”
王宥知莫名感覺被那道目光直刺進心底,眼前人明明年紀不大,眼神卻幽深莫測,那份笃定更是令人膽寒。
她強壓下心緒,嘲諷道:“口氣不小!姑娘未免太過高看自己了,以宋公府的門楣,你入府做個侍女隻怕都不夠資格。你又憑什麼笃定,宋侯會在乎你的死活?世人又為何會相信,你配做孤的情敵?”
錢淺望着她色厲内荏的模樣忍不住笑出來,話音的諷刺意味更強:“不是你在笃定嗎?”
“你親自到此,還對我使出這等下作手段。是你在告訴我,宋十安足夠在乎我,而我的出現,使你有了危機感啊!”
王宥知臉色變了又變,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錢淺不掩輕蔑之意:“我妹妹與你弟弟正在議親,看在你我即将成為親家,你我又同為女子的份上,我便好心告訴你。雖然宋十安對我一往情深,我卻沒打算要他。不久後我便要外出遊曆去了,你想要,大可使盡渾身解數去攻陷他,沒必要在我這浪費功夫。”
她再次上前一步,與王宥知挨得極近,輕聲嘲弄道:“不過呢……不屬于你的,就算我白送給你,你也拿不穩。”
衛瑩忍不住推了錢淺一把,喝罵道:“當真狂妄!”
錢淺險些沒站穩,夏錦時扶穩了她就想跟衛瑩對上。
“衛瑩!”王宥知出口阻攔,深深地看了錢淺一眼,說:“咱們走!”
*
二人前腳邁出店門,夏錦時就“咣”地一聲,把門重重關上了。
衛瑩簡直要氣炸了:“殿下,她竟敢如此狂妄無理!定要好好教訓教訓她……”
王宥知卻有些氣餒:“她說的沒錯。孤擁有的太多,一雙雙虎視眈眈的眼睛,容不得孤出半點兒差錯。姑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孤不能走姑母的老路。”
衛瑩氣道:“難不成就容她這般嚣張?至少該讓宋侯看看她真實的嘴臉!”
王宥知想到宋十安,無力之感更深:“的确是孤沒能拿穩。十安先前有了傾慕之人,如今又轉而心悅了她。就算沒有她,十安也未必會選孤。”
衛瑩急道:“殿下!您地位尊崇,自然不屑此等女子那些玩弄人心的手段,您萬萬不能因她所言就妄自菲薄啊!”
王宥知無力地擺擺手,“是孤一念之差,怪不得别人。十安當初拼命救下孤,若非孤權衡利弊,沒有在他最艱難的時刻堅定選擇他,他又何至于死活不肯做孤的君後。”
衛瑩不敢置喙她的所作所為,隻能罵宋十安:“宋侯真是鐵石心腸,殿下已再三示好,他偏生不為所動,想不到最後竟會看上這樣放肆狂悖的女子,簡直是瞎了眼!”
王宥知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撫,又道:“不過,我觀這女子行事作風,大概不是二皇兄的人。”
衛瑩不解:“何以見得?”
王宥知想了想,“二皇兄的人個個都是精明圓滑之士,識時務、會轉圜。可這個錢淺,說話直擊症結要害,脾性落拓難降,此種人變數太大,且難以掌控,皇兄又怎麼敢用?”
衛瑩一想也是,“那咱們該怎麼辦?”
王宥知說:“還是看十安吧!既然他肯放下從前、接受新人,說不準哪日也就接受孤的心意了。即便他不願做君後,孤也需要□□和他之間的關系,絕不能把關系鬧僵。”
衛瑩又問:“那這個女人會不會去跟宋侯告狀,污蔑咱們威脅、恐吓她?”
王宥知微微眯眼,十分肯定地說:“不會。她是個極聰明的人,空口無憑攀誣孤,隻會偷雞不成蝕把米,反而惹十安厭棄。何況她妹妹還在與六弟議親,與孤撕破臉,對她沒有半分好處。”
*
錦綿閣二樓屋裡的方幾上放着炭盆,炭盆上放着鐵闆,幾個瓷盤放在鐵闆上虛烤着。
錢淺與夏錦時對面而坐,沈望塵坐在一旁。
“也不知這樣能不能熱起來。”錢淺拿起筷子夾了一口嘗了,對二人說:“還行,溫的,快吃。”
夏錦時忍不住說:“你還吃得下去?”
錢淺反問:“為何吃不下?我都要餓死了。”
夏錦時氣道:“我都不敢想!那可是皇太女!将來的一國之君!你知不知道她捏捏手指就能碾死咱們啊?你居然這麼狂妄去教訓她?你吃了雄心豹子膽了?!”
錢淺無所謂地聳聳肩:“她還不是皇帝,儲君之位也沒有那麼穩。我狂妄些,反到讓她不敢對咱們做什麼,否則被動的就是咱們了。”
她把中間溫度高的盤子和邊上兒溫度低的盤子換了個位置,催促二人道:“快吃啊!你們不餓嗎?”
沈望塵盯着錢淺看了許久,壓抑着火氣說:“你是真不知道什麼叫害怕!”
錢淺認真地說:“害怕是一種很沒用的情緒,有害怕的功夫,不如靜下心來想想怎麼解決問題。如此一來,我利用宋十安有效地警告了她,又與宋十安撇清了關系,省得她以後再對咱們使出别的手段,兩全其美。不好嗎?”
沈望塵氣惱而幽怨:“好!好得很!”
錢淺絲毫沒有在意他的不快,頗為自得地說:“我也覺得很好。”
夏錦時撲哧笑了,誇道:“的确很好!得罪她也不怕什麼,大不了咱換個山清水秀的州府去開店就是了!隻要綿綿願意,我跟亦庭去哪裡都行!”
錢淺揶揄道:“呦,這還沒成婚呢,就開始做起人家的主了?萬一人家不想離開京都呢?”
夏錦時眼睛一瞪:“他敢!老娘綁也把他綁走!”
沈望塵見二人旁若無事地說笑起來,完全沒了胃口,扔下筷子就走了。
夏錦時鄙夷地瞪了一眼他的背影,小聲罵道:“剛才不敢露面,這會兒裝什麼好心!”
錢淺安慰道:“可以理解。那位畢竟是皇太女,他若還想再朝堂上混,又怎敢得罪儲君?”
“我呸!”夏錦時滿臉不悅:“隻怕他剛才巴不得皇太女殺了你呢!他好悄無聲息跑路去邀功,然後坐收漁翁之利!”
錢淺不解地問:“這話從何說起?”
夏錦時卻不肯再說了,隻道:“告訴你多少遍了,别跟他來往。這個人不簡單,說不準何時就把你賣了!”
錢淺給她碗裡夾菜,哄道:“哎呀好了,年後我就外出遊曆去了,他上哪賣我去?管他什麼儲君、王爺、侯爺、郡王的,往後我跟他們就再無瓜葛了,你就放心吧!”
夏錦時扒拉吃飯,含糊不清地說:“也不知咱們什麼吸瘟體質,總是招惹上這群人。”
錢淺也歎道:“真是無妄之災。不過經過此事,我還是早些走吧!免得那皇太女覺得我诓她。我就不等綿綿訂親了,你幫我看顧好她就行,早走早踏實。”
“啊?那你想什麼時候走?”夏錦時有些舍不得。
錢淺想了想,“初五吧!”
夏錦時驚道:“這麼快?不過了上元節再走嗎?”
錢淺點點頭,邊吃邊說:“還是不了。京都城太小,出門難免碰上那幾尊大佛,憑白惹一身麻煩。待會吃完飯我就去車馬行問問,看看有沒有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