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剛出口,秦兵就意識到自己問了個多麼愚蠢的問題。為了給自己找補回來一點面子,她便即轉移話題:
“這已經是我們所能做到的極限了吧?”
沈夜北沒有否認。他隻是将目光放在遠方地平線上,不知是在因什麼而出神。
秦兵偷偷瞄了他一眼。咫尺之遙的混血男人似乎上了點年紀——所謂“上年紀”,倒不是臉上添了幾條皺紋,而是整個人//大到氣質,小到眼神,全都變了。
從她這個角度看去,沈夜北的表情自始至終都是平靜的。更年輕時,他總是喜歡無時無刻不皺着眉、拉着臉,活像所有人都欠了他八百吊錢;要麼就是狠勁兒和擰巴勁兒一上來,就立刻暴怒獰笑如同一頭絕美的中二病倔驢。現如今的他,褪去了最後一點嬰兒肥的臉頰愈發瘦削,本就異于常人的立體五官愈發濃墨重彩,簡直豔成了一幅西洋油畫。
然而,美則美矣,豔固豔也。卻沒有一個人會在真正了解他、熟識他之後,還能把他當做“禍水”看待。甚至有時,如秦兵這般離他最近之人,竟會記不起來他隻是個普通人。
“我們會赢的。”
見他持續沉默,秦兵鼓起勇氣補充了句:“一定會赢!”
沈夜北終于側過臉,輕聲:“這麼有信心?”
嘴角微翹,是個不甚明顯的笑模樣。秦兵不知為何松了口氣,也跟着笑:“是對你有信心。”
沈夜北于是失笑:“怎麼,你也信人定勝天那種鬼話了?”
秦兵捋了捋并不存在的須髯,老神在在:
“我不相信人定勝天。但我相信,你能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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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後世稱為“八王子嶺大決戰”的超大型會戰,就這麼意料之中卻又情理之外的爆發了。
之所以說它“意料之中”,是因為無論侵略者還是防禦方,都很清楚兩國必有會戰級别的大型戰役;之所以說它“情理之外”,則是因為它爆發的時間點:
彼時,身為前線總指揮的沈夜北已被楚聯邦國會彈劾罷免、總統府也已經明令其回京。此情形下,他被撤回隻是時間問題,而基輔羅斯當然也知道,無論是誰接替他的位子,對基輔羅斯的威脅都隻減不增。這種情況下,隻要不是個睜眼瞎,任何有一點常識的人都該明白,最好的進攻時機本該是沈夜北被召回、換人頂班的那一刻。
——可曆史就是如此吊詭。整個人類世界的混沌性,在此次戰争中再一次得到印證。
起因很簡單,簡單的像是個笑話。九月上旬的某一天,亞曆山大元帥早上起床看報紙,報紙一如既往的無聊透頂、令人昏昏欲睡。可接下來,電視機裡播報的一條新聞卻讓他眼前一亮:
“本報訊:昨日,位于法萊西北部的瑪麗娜油田遇襲,知情人士透露,此次行動為安格魯帝國‘征服西部全境’整體計劃中的一部分……”
大洋國電視台主持人甜美的聲音,從嶄新的彩色電視機裡傳出來。
這台電視機自然也是從大洋國進口的——畢竟,自第二次工業革命開始以來,幾乎所有新生的發明創造都源自于大洋國,而非滿腦子塞滿了無盡領土和戰争的安格魯或者基輔羅斯,亦或是在幾大強國夾縫裡“能苟一天是一天,睜眼喘氣就算赢”的其他老牌歐陸列強。
尊貴的雄主亞曆山大元帥,自然是不屑于大洋國那種“娘們兒唧唧”的發展模式,可傻大黑粗的基輔羅斯軍工業并不能帶來充足的面包以及類似于電視機這種稀罕玩意兒,是故再“超雄”的“雄”主,也得咬緊牙關捏着鼻子,批判性嘗試一下“最新科技”。
多疑的亞曆山大元帥,聽到這條新聞之後先是沉吟良久。他在思考一個問題:
之前該圖的、想圖的、能圖的,基本已經圖得差不多了,頂多再做個掃尾工作,把些個苟延殘喘的漏網之魚也給清理幹淨。圖了幾千上萬“中高層”都沒有哪位“勇士”敢站出來跟自己唱反調,想來,之前青報部門所說的“安格魯勢力滲透”這一隐患,要麼根本不存在,要麼就算存在,也翻不起什麼浪來了吧?
再過幾個月就是冬天了。冬天一來,哪個不長眼的敢還惹基輔羅斯?不要命辣?
本來就有這種想法的亞曆山大,聽見新聞裡連大洋國這個“萬年中立”都這樣講,瞬間就覺得,安格魯極大概率是不會悍然撕毀合約、分兵東部入侵邊境了。它安格魯放着西陸那幫軟柿子不捏,跑來啃自己這塊硬骨頭,有病嗎?
于是,鬼使神差的,他立刻走到電話機旁。半分鐘後,正在楚國前線備戰的葉夫根尼将軍接起電話,聲音畢恭畢敬的:“元帥先生。”
“準備的怎麼樣了啊。”亞曆山大把話筒放在一邊,開了免提,一邊開始剔牙。葉夫根尼的聲音從話筒裡徐徐傳來:
“禀告元帥,前線總攻準備已基本完成,待您和您忠誠的國家議會随時下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