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論聲陡然增高,也是關心則亂。
抛出問題的向韓置身事外,逃離旋渦中心。他盯着天花闆,神遊片刻,回頭問江自牧:“老江你知道肉酥去哪了,我體育課和别人打球真沒注意。”
江自牧手上的筆轉了一圈,“逃課了。”
聯系蘇柚當時着急忙慌的狀态,沒有請假是合乎情理的。
“啊,真的?”
“嗯。”
得到肯定回答,向韓放心不少。向韓砸巴道:“沒看出來肉酥的膽子也這麼肥,得虧今晚班主任大會鐘姐不在。”
“偶爾一次沒什麼,當放松了,最近的确挺累的。”
江自牧不置可否,看了眼窗外的濃濃黑暗,又看回教室牆上挂的鐘。
已經八點了。
作為衆人話題中心的蘇柚可沒有覺得回家是件多麼值得高興的事,她被趕出家門了,不,準确來說,她是主動走出來的。
半小時前,她還在陪着媽媽林靜微,本來還打算說幾句掏心窩子的話,結果在看到她手上的東西的那一瞬間失去了興緻。那是個碎掉了玻璃隔闆的标本,地面還有淩亂的碎片,在窗外的自然光下的裂縫閃着冷冷的光,破碎的标本猙獰而恐怖,難以想象會有誰會喜歡這種東西。
蘇柚一瞬間知道媽媽心中的所思所想。
太聰明真不是什麼好事。她在心裡笑了下,表面帶着遲疑順勢問道:“這是爸爸的标本吧,媽媽你要收拾嗎?”
林靜微點點頭,眼睛亮晶晶道:“嗯嗯,你爸因為這個很不高興,你說我把它修好你爸爸會不會消氣?”
她的尾音上揚,似乎充滿愉悅,與手中怪異的标本形成鮮明對比。
這不是能不能修好的事情,媽你怎麼這麼快就恢複了?
“你不怕這些了嗎?”蘇柚道。
“當然怕,但你爸說以後一定不帶回來了,我還鬧倒真是無理取鬧了。”林靜微挂着淡淡的笑容,“他就這樣,我上學的時候還摔過他實驗的儀器,害得他被學校處分。但他最後也沒有怪我。”
林靜微是典型的江南美人,哪怕年過40聲音也是軟軟糯糯的。此時綿長又清軟的嗓音卻似細密的蜘蛛網,層層束縛過來,纏得蘇柚喘不過氣。她不由自主離開林靜微的身邊,朝門口走近一步。
蘇柚悶悶道:“你說的……對。”
蘇成榮不知何時出現在門口,逆着客廳的光,靜靜看着屋内的妻女,也不知道聽了多少。他道:“我沒生氣。”
林靜微像做錯事的孩子,将标本藏在身後,拘謹地站起。
蘇成榮道:“找人收拾一下,扔了。”
林靜微“哎”了聲,滿心歡喜,全然沒有幾分鐘前糾結忐忑的模樣。蘇柚沒等蘇成榮下達一貫的“回學校”或者“回房間”的命令,搶先道:“不用麻煩了,我來收拾。”
也是沒事幹。
蘇成榮掃了蘇柚一眼,沒有表态,徑直走出卧室。林靜微也被蘇柚以會妨礙到她為理由推了出去。蘇柚嘗試在玻璃碎片邊緣撿起幾片,卻突然發了脾氣,擱在一邊,順便在碎片中心掃開一條道,坐了下去。好像沒有掃幹淨,有點紮,無所謂了。
卧室内越來越暗,早就到了要開燈照明的程度,窗外時不時閃過的車燈讓她困意湧上頭,蘇柚很想就這麼睡過去。
睡個頭!
蘇柚掐着手心讓自己清醒。能在玻璃渣堆裡面睡着她離昏頭也不遠了,腦袋一磕她能找誰哭理。
她沒有去開燈,也許是抱着不想引起爸媽另外注意的想法。蘇柚打開手機的前置閃光燈,就着燈光草草地将大的碎片裹進布裡,又扒拉了下小碎片才拉開房門。客廳橘黃色暖燈傾瀉進昏暗的房間裡,照着剛出來的她半昏半暗。她的父母都在,坐在沙發上各做各的。審論文的,寫稿的,奇妙的和諧将所有的不愉快消弭殆盡,仿佛不久前的家庭糾紛不過是一場夢。
蘇柚拎着破包裹的手縮緊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