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于衛生問題,克萊默不能進病房,菲伊懷裡被塞了個貓頭鷹款式的布偶。菲伊搓了幾下,手感還行,勉為其難地接受了。摸索着撕開了比比多味豆的盒子,每吃一顆,菲伊就在紙上寫下味道,再揮舞着紙張展示給諸位看。
她不知道病房裡還有沒有人,但總想做點什麼。
鄧布利多和斯内普一邊商讨問題,一邊看着她作妖。寫廢了的紙被随手扔在床上,斯内普抓過來一張,鋪平在病房的床邊小桌上。
“回信飛來——是這樣。”
菲伊中午給韋斯萊雙子寫了一半的回信晃悠悠飄進病房,打個旋兒,穩穩降落。兩相對比,字迹的差距變得顯而易見。
“閉上眼之後,字體更舒展了。”鄧布利多看了一會兒,指着“i”“k”“q”幾個字母。
“字母書寫方式也不一樣。現在更自然,所有字母都有手寫花體的影子。平時字迹更像是刻意寫得僵硬。”
“是很有趣,但這不能說明什麼。”
斯内普沒有正面回答這一問題。
“我有一個猜想。”他密切注視着菲伊的舉動,慢吞吞地說。“聽我說,然後相信我接下來說的話——菲伊不止十一歲。”
“她不是孤兒。”
“她曾在英國之外接受過高等教育。”
正在咀嚼比比多味豆的小姑娘突然僵住了。
漂亮的深藍色雙眼猛地睜開,眼神空洞迷茫地看向遠處,神色慌亂。
多味豆忽然間味同嚼蠟。鼻尖萦繞的消毒水味也同時無處可尋。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一會兒工夫,嗅覺和味覺也沒了。大概率是斯内普他們又知道了什麼東西,加速了世界清理BUG的過程。
菲伊猛地把手中紙張翻了個面,快速往上面寫字。
“你們做了什麼?”
“别看筆記本。别說出去。”
“Please...”
斯内普視若無睹,加快了語速。
“看起來猜想是對的。而且菲伊知道自己在幹什麼,她的筆記本裡寫的就是預言。鑒于她之前吸入大劑量迷亂藥水後以為自己筆記本變空白,找我恢複,我懷疑她如果不寫下預言會很快忘記。”
像《綠野仙蹤》裡生鏽的鐵皮人,菲伊的手臂關節開始變得僵硬。她心急如焚,寫字速度卻不得已慢了下來。
“想告訴波特密室裡有蛇怪時,她還不知道會有什麼後果。自那之後她逐漸摸索出規律,大概知道現狀是因為什麼,所以才會顯得冷靜。”
“我想馬人的理論少了一條——不僅僅是預言,一切本不該被知道的信息傳播出去,都會讓他們更快被星星碾碎。信息越宏大越關鍵,對他們影響就越大。今天變成這樣,是因為我看到了……”
“一個重要的信息。”斯内普臉色很難看地接着說。
“很不幸這個信息是真的,而且非常重要,所以她一下子失去了視覺、聽覺和語言能力。”他拽過菲伊手裡的紙筆,最開始幾行潦草的字迹之上,堆疊的是毫無意義、大大小小的圓圈。
“而我剛剛說了這麼多,隻是讓她失去了書寫能力和四肢的運動。或許還有味覺?她多味豆吃了一半。”
病房裡片刻寂靜,他們看到菲伊的全身一動不動,僵硬得像個木偶,隻有眼睛還在眨。每眨一下,都有眼淚順着頰邊或者鼻翼流下,狼狽地順着下巴尖,滴落在病床上。
“對我用一忘皆空。”斯内普平靜地呼出一口氣。
“如果能恢複,再好不過。如果不能,找人翻譯她的筆記本。神秘人如果要卷土重來,筆記本裡東西會有用。應該是中文。”
“你剛剛沒有阻止我說下去。所以你現在不會拒絕這個提議。”
“确實是最劃算的解決方式。你從來沒有變過,西弗勒斯。過去這麼多年,你還是沒有進步。你不知道‘愛’有哪些含義。”
“I don’t care.”斯内普扯出一抹極其具有諷刺意味的笑。
“我還有個問題。”鄧布利多低着頭,似乎在擦拭魔杖尖端。“密室裡有蛇怪并不是無足輕重的信息。但那一次菲伊隻用了兩天就自行恢複了。”
“她沒有來得及說出‘蛇怪’這個詞。她告訴了波特另一件事,但救世主波特不知道出于什麼心思——”
斯内普着重強調了這句話,“他隐瞞了真相。菲伊上次失語,不是因為想要說出‘蛇怪’,而是因為她已經說出口的東西。相比而言,那件事不夠關鍵。”
“有道理。”鄧布利多歎了口氣,輕輕抖動手腕。
他的魔杖輕飄飄地在空氣中劃過,“一忘皆空”的咒語被低聲念出。一切普通得就好像他給斯内普教授遞了一根甘草棒。斯内普的視線有瞬間的恍惚,他的手指警惕地握着魔杖微微用力。
“你來了西弗勒斯。小點聲,菲伊沒睡醒。要來點豆子嗎?”鄧布利多笑眯眯地指指那盒開封的比比多味豆。
“我想了想,攝神取念的方法還是太激進。青春期的小孩子們都有自己的秘密,就算有所隐瞞也不能這樣。默默然的治療嘗試不如先暫停一段時間,你覺得如何?”
“……我也沒想到剛開始攝神取念,她就發作默默然了。”
斯内普沉默了一會兒,似乎在回想他為什麼會在這裡。不過他很快想起來了,舒展的眉頭逐漸擰緊。
是的,在地下室。菲伊一周以來一直在說謊,在隐瞞自己的真實想法,導緻他們的課程沒有一點效果。他不得已打算用攝神取念稍微捕捉一下這個孩子腦海裡的想法,結果就……
他不願多回想當時混亂的場景,隻記得拎着小家夥到聖芒戈時,菲伊害怕得把手指都掐得鮮血淋漓。斯内普的心裡隐隐生出一絲負罪感,像有一隻毛毛蟲在皮膚上扭來扭去。
他記得治療師已經來過了,戴着口罩看不出長相,隻是說菲伊休息休息就好。如果醒來了可以适當喝點粥。
“已經睡到晚上六點了,該醒了。”斯内普看一眼挂鐘,冷着臉含糊地說,“燕麥粥?”
“挺好。”鄧布利多說,“多放糖。”
“Never.”斯内普關上病房門,腳步聲逐漸消失在遠處。
……
菲伊完全恢複視力和聽力,是在大約兩周之後。這中間的過程還蠻奇妙的,好像被人從純白色的繭裡一點一點挖出來。
最開始她隻能模糊辨識出輪廓、色塊,以及隆隆的聲響;第三天視力開始恢複;第四天能嘗出魔藥裡毒死人不償命的苦味;第五天她開始能正常聽到聲音;到第六天傍晚的時候,她已經能眯着眼努力聚焦,對鄧布利多的來信表示吃驚了。
這封信并非通過貓頭鷹寄送,因為聖芒戈不允許貓頭鷹通行。正常情況下,信件會被統一存放在一樓傳達室,再由值班治療師或者家屬帶到病房。
所以當一封信偷偷摸摸從窗口飄進來時,菲伊就知道,這是一封不同尋常、隻能自己一個人看的信。
Dust of star?一忘皆空?
怪不得她能恢複……斯内普忘掉了所有。被篡改記憶後,他認為攝神取念導緻了菲伊默默然發作,并且已經決定暫時停止地下室的課程。
門外傳來好幾個人的腳步聲,菲伊手忙腳亂把信塞到枕頭下。正揉着酸痛的左手腕龇牙咧嘴,斯内普和兩個治療師走了進來。一股濃烈的橙汁味,混合着某種谷物腐敗的陳舊氣息飄來,幾乎令人當場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