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動手。難道你在等我為你倒水嗎,菲伊小姐?”
“我沒那麼好騙,教授。”菲伊無所謂地把杯子放在桌上,舒服地往靠背上一靠。
“聽銅壺的響聲,裡面根本就沒有檸檬水了。根據魔法定律,食物不能憑空制造,也不會憑空消失。它一定是從某個地方被變到了另一個地方。”
“帳篷和這裡面的東西,都是主辦方提供的,對吧?檸檬水也是。在霍格沃茨開學晚宴時,隻要說出自己想吃的東西,家養小精靈會把做好的食物變到桌子上,我想這裡的檸檬水也差不多。”
“你可以說句‘檸檬水’。”斯内普悠然自在地抿了口水。
“不。我不會犯蠢給你看。”菲伊高傲地仰起頭,心情一片大好。
“那是在霍格沃茨,小精靈聽學生說話沒什麼;這裡就不一樣了。巫師們不可能容許他們的談話有被其他人聽見的可能——哪怕是家養小精靈。所以這裡,想要叫出檸檬水,一定是你對着水壺用了類似‘檸檬水飛來’的無聲咒。”
“這我可不會了。”菲伊兩手一攤。“為什麼要刁難我呢?”
菲伊隻覺得自己的一番推理驚才絕豔,不僅粉碎了斯教刁難她的企圖,還成功地展現了自己的超高智商。但她不知道的是,故作高深的神情,放在一張小孩子的臉上,有多讨人喜歡。
像一隻終于養熟了的貓。
最開始遇到一隻陌生的貓,它必然警惕極高、愛答不理。它髒兮兮、皮毛一绺一绺打着結,打起架來總帶着破釜沉舟的瘋狠,眼睛永遠在角落裡孤單地閃着光。
它會因為一絲善意而猶疑不定,伸出爪子扒拉地上的小魚幹,身子能趔多遠就趔多遠,一旦到手再快速跳開——和從它的敵人那裡讨便宜,本質上沒有兩樣。
稍微混熟點,它就學會了一點點合理範圍内的利用。在被流浪狗追着咬時,它學會遠遠躲在人身後,擅自扯大旗披虎皮;它會慢慢把兩腳獸出沒的地帶劃到自己的保護之下,殚精竭慮捍衛它所定義的“家”。
再熟悉一些,貓貓捍衛地盤受傷,兩腳獸在籠子裡放了貓條。它直到掉進圈套還會疑惑,因為它不知道籠門為什麼落下的時機那麼巧。真正的“家”裡,它戰戰兢兢,一邊“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保持着若即若離的邊界感,一邊卻在無人注意的時刻偷偷四下觀察。
但不知道從哪一天開始,它适應了一點新生活。它刷存在感,它喵喵叫;它翻肚皮——沒人理——又翻過來,罵罵咧咧用爪子磨沙發。
它翹起尾巴,得意洋洋巡視地盤;它閑來無事,便非要和兩腳獸不戰不休,實力明明不敵卻偏要傲氣地踐行“貓爪在上”定律……
菲伊驚訝發現,斯内普的态度軟下來。他點點銅壺,銅壺晃了晃,給菲伊倒出來一杯冒着熱氣的紅茶。
“……冰鎮檸檬水呢?”這可是夏天!
“剛出院隻能喝這個。”斯内普虛假的溫和隻持續了一瞬間,他立刻恢複了兇狠的命令。
“拿着杯子,現在進房間去。我和斯卡曼德先生有話要說。”
“羅夫,你也去陪陪菲伊好嗎?你們兩個可以一起下巫師棋。”
“好的,爺爺。”羅夫跳下椅子,沒有任何不情願地走進帳篷深處,通向臨時卧室的一扇門。小麻雀一樣的小男孩在關門前還探出來半個身子。
“哦,你要等會兒再下棋嗎,菲伊?”
“我馬上。”菲伊向他擺了擺手,小麻雀把門關上了。她轉過來,鼓起腮幫子對紅茶呼呼吹氣。
“人和人的區别,真的是——”
“——顯而易見。”斯内普接上。“你為什麼還不進去呢?”
他們兩個再度對視,又一次在彼此眼睛裡看到惱怒的光。
“顯而易見,顯而易見……當然顯而易見!”菲伊生氣地說。
“你不是問為什麼英文《咒語大全》不會跳起來打人嗎?我想明白了!很簡單,因為英語法語西班牙語等等,全是拉丁語系的,都源自于蘇美爾人的楔形文字。這些語言在演變過程中簡化為符号,已經失去了大部分象形性,音節成為語句意義的關鍵部分。這就是我們學咒語都要念出來,對不對?大部分咒語都是拉丁語單詞的衍生……無聲咒是基于有聲咒基礎之上的進階。”
“不錯。”斯内普說。“我以為你這一年一直躺在校醫室裡,什麼都沒學。”
“顯而易見,你以為的是錯的。世上不是隻有叫‘斯内普’的人才長有腦子!”
菲伊毫無自覺,繼續長篇大論。
“我猜想,對于象形文字來說,在施咒時候,書寫能夠傳達的信息量也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因為保留了許多事物的象征形狀。埃及的巫師在莎草紙上寫咒語,用的是古埃及象形文字,所以有效力;種花家的道sh——種花家的巫師,他們寫咒語用的是篆書,或者來源于篆書的特殊符号。它同樣是信息量很大的文字,因此也是有效的。”
“勉強正确。”
“好了——那到我了。”菲伊滿足地長出一口氣,“該我問你了。那個巫師的符有什麼區别?”
“哦?你當真要問我?”斯内普危險地眯起了眼睛,“問我你也不知道答案的問題?”
菲伊确實不知道。
符箓上的字已經被拆解了,還有各種特殊的組合方式,導緻她隻能半瓶子水晃蕩,勉強認出一個雨字頭,臆測道士攤主給工作人員現場畫那個符箓是五雷符。
不過當下更讓菲伊心虛的不是這個。意識到她此刻與斯内普目光接觸,菲伊一下子閉上了眼。
“你答應過鄧布利多!”
“睜開你的眼!這種小事還不值得用攝神取念。”斯内普粗暴地回答。
“鬧完了?那請狂妄自大、有腦子的‘斯内普’小姐,乖乖在一分鐘内從這裡消失,聽懂了嗎?”
“斯内普”。
這一既陌生又熟悉的音節,被西弗勒斯用天鵝絨一般的聲音說出,就好像一張蘸過溫水的熱毛巾被拍在了菲伊的腦門上。
菲伊整個人像蒸汽火車一樣開始冒煙,遲鈍地意識到自己慷慨激昂的演說中犯了多緻命的錯誤。“世上不是隻有叫‘斯内普’的人才長有腦子!”——她現在已經是菲伊·斯内普了。
這就好像成年人的決鬥場上,菲伊怒氣沖沖拔出麻瓜用火器,準備給對面一梭子,結果扣動扳機,才看到粉紅色的手持泡泡機吐出一串軟綿綿、色彩斑斓的肥皂泡。
菲伊在和養父的決鬥中落荒而逃。她像兔子一樣迅捷地跳下椅子,落地又像氣鼓鼓的河豚般飛速彈起,悶聲不吭小跑,如同大沼澤裡水上漂的冠蜥。
“伸手,you stupid girl . ”
她到房間門口時,斯内普已經又恢複了懶洋洋的語調。菲伊一愣,一個圓圓的、硬币大小檀木盒子正正落在手心。
“塗手腕上。”
看不見的力打開房門,把原地發呆的冠蜥菲伊推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