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内普一邊撩起帳篷的簾子,一邊問:“平底鍋小姐?”
“Nothing. ”菲伊矢口否認,“盧娜随便說的外号。”
“我會相信的——如果沒有親眼見到你今晚能在臉上煎雞蛋的話。”
他們拌着嘴走進帳篷,不約而同地癱在沙發上,吐出一口長長的氣。
“你剛剛和那個麻瓜說了什麼?”斯内普撫平了他的大衣衣角,“有時候我會驚歎于你的社交能力。如果我沒記錯,你隻和他見過一次。”
“羅伯茨先生?我提醒他把門關好。我也隻能做到這裡了。”菲伊仰頭,無所事事地看着天花闆,“沒必要回房間,今晚的休息時間可能沒有想象中充分。”
“什麼意思?”
“字面意思。”菲伊打了個呵欠。“我在珍惜每一秒能坐着的時間。”
“我太喜歡這種無所事事的感覺了。規劃與規劃之間的一點點空隙,浪費生命,胡思亂想。就像我在等一輛公共汽車——哦,我不是指騎士巴士。”
“少說胡話,煎雞蛋小姐。”斯内普也向後仰頭,靠在墊子上,閉上了眼睛。“别打擾我。”
菲伊其實很少見到他這樣放松。
刻闆印象裡,斯内普教授從不休息。無論是原著裡還是日常生活裡,他總有事情要忙。來也匆匆去也匆匆,留給别人的隻有翻飛的衣角。
他既不能表現得溫和,也不能開心,隻能臭着臉。教授的諷刺就該永遠精妙絕倫,無懈可擊。
一個扁平的、固化的人物形象。
然而他并不全是這樣的。尤其是最近兩個月,他不像過去那樣惜字如金,反而享受和菲伊進行一些争論。無論輸赢(大部分時候以菲伊無語至極作結),教授似乎在捉弄菲伊上找到了新的樂趣。
認知和想象力終究有所極限。菲伊想。
人很難想象鳥在水裡遊泳,或者魚在天上飛翔;就像菲伊很難想象斯内普放松生活的樣子。
比如他會自己做飯,比如教授有嚴重的睡眠障礙,比如他一點也不喜歡運動。(真的有人真心喜歡運動嗎?)
然後當他晚上睡不着而白天打盹時;當他偷偷溜到地下室熬無夢酣睡劑時;當他在科克沃斯鎮郊外爬山,半山腰就開始一言不發喘氣時,菲伊心裡的某些形象就一點一點碎掉了。
好比她把一座泥塑拽到水裡洗一洗,僵硬的泥殼子融化後,突然發現裡面裹着一個人。
菲伊閉上眼,在思考中墜入潮濕的雲霧。
直到門外愛爾蘭人的歌聲停止了,被一種古怪的混亂取代。
另一個時間到了。
……
火光和叫喊從門簾外傳來。透過掀開的一條小縫,有一群巫師緊緊擠在一起,像烏壓壓一片,摩肩接踵行進的蟻群。厚重的積雨雲恍惚間幻化為泥漿,在廣闊的天穹下,從東邊流到西邊。
火光在雲層上投射出詭谲的光斑。
四個掙紮的人影挂在這樣的背景下,肢體被扭曲成各種怪異形狀。
羅伯茨先生一家。兩個大人,還有兩個小孩。
勸說和關門都沒有用,不過是自欺欺人。菲伊明知道,作為營地的管理人,羅伯茨先生不可能今晚離開;而那群食死徒作為巫師,也不可能被一道小小的門鎖攔住。
“我要去叫上盧娜,你不能這樣攔着我——”
斯内普從後面抓住菲伊的領子,于是她立刻動彈不得,張牙舞爪地扭過頭來。教授不耐地甩了下頭,“你永遠離不了那些家夥。跟着他們往樹林跑,沿去球場那條路。”
菲伊反而停了下來。“那你呢?”
斯内普挑了挑眉。
“教授,你難道要去幫忙維持秩序嗎?”菲伊抿了抿嘴,“我知道你不會跟那些人一起遊行,但是——”
她很小心地接着說,“我們不該被那些人看見。”
危險?那可是教授,菲伊不會擔心這個。隻是無論如何,斯内普不能被前食死徒同事看見。
“難道在你眼裡,我好心到,會和那群魔法部的奴隸一起維持秩序嗎?”斯内普反唇相譏,“我隻是去找愚蠢的波特,免得救世主不知好歹地發揚英雄主義。”
“他有布萊克,還有韋斯萊一家,教授。”菲伊盯着他的眼睛,“我确實擔心——而且我和盧娜需要你。”
菲伊知道自己的表情一定不太妙,因為這句話牙酸到她忍不住皺了皺鼻子。她晃晃腦袋,把嗡嗡亂叫的雜亂念頭搖走。
那群人離帳篷更近了,他們聽到幾聲震耳欲聾的爆炸聲,随後是歇斯底裡的尖笑。
“或者……至少把臉擋住。”
斯内普的眉頭皺得更緊了。“不要試圖用你的腦袋想你理解不了的事,斯内普小姐。”
盧娜和洛夫古德先生剛從帳篷裡鑽出來,兩人都隻在睡衣外披了一件外套,淺金色的頭發蓬亂,像化了一半的棉花糖。斯内普把菲伊拽到洛夫古德先生面前,沖他點了點頭,便一聲不吭地大步往樹林相反方向走去。
洛夫古德先生略有詫異,但很快接受現實,匆忙地攏了攏往下滑的夾克。
“快來,往樹林走!快,走我前面——小心樹根。”
沒什麼解釋和交談的時間。身後尖叫聲仍然不絕于耳,大部分人都兵荒馬亂,往樹林裡逃;隻有小部分魔法部的官員,從倒塌的帳篷間擠出路來,拼命想靠近中間那些戴兜帽的巫師。
然而他們遇到了很大的困難,因為羅伯茨一家還挂在天上。他們不敢對遊行的食死徒用魔法,生怕那些亡命之徒一個不高興,讓四個麻瓜都沒了命。
原先樹頂上照亮小路的彩燈也熄滅了,大家全在黑暗裡擠來擠去。盧娜的手心又濕又滑,菲伊想說兩句安慰的話,但聲音被推搡壓回胸腔,凝結成一層細細的冷汗。很少有人願意使用照明咒,可能是怕那群人再找進樹林。
不過,某種程度上,遠處的火光已經足夠他們間斷地看清腳下了。
奔跑的間隙中,菲伊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四個人影還挂在雲層下。羅伯茨夫人頭朝下,她的睡衣垂落下來,暴露出寬松的内褲;她掙紮着想把自己的身體蓋住。一道紅色的咒語擊中她的手臂,于是她的手軟綿綿地垂了下去,指尖直指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