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續幾個課間,萬眷都表現奇怪,喊她打水她說水杯滿,喊她上廁所她說她沒需求,喊她下樓做操她說有道題她沒想出來你先走。最後一次小島拍拍她的背,什麼還沒說呢,她竟然直接吼道,“你就不能讓我安靜會兒嗎?!”
這讓餘小島很生氣,從操場回教室的路上,她堵住萬眷,“你到底有沒有話想跟我說?”
萬眷支支吾吾地撇過臉,操場風大,小島什麼也聽不清。
“你請假了?”小島問。
“嗯。”
“生病?”
“不是。”
“有事?”
“我,”萬眷目光閃躲,“小島,我……”
“不想說,不用說。”
萬眷定住腳步,轉頭去确認小島說這句話時的語氣和面部表情,當她确定這不是一句氣話時,她反倒使起了小性子,“那你還逼問我?”
“我這叫逼問?”
萬眷哼哧,“差不多吧。”
“蒼天啊大地啊,我隻想知道你有沒有缺胳膊斷腿兒,有沒有傷筋動骨,有沒有四肢無力頭痛欲裂?”
萬眷撣過一身衣袖,“如你所見,沒有。”
小島釋然,她斂住表情,淡淡地說,“至于其他的,不想說,不用說。”
萬眷腦中嗡地一聲響,她不可置信地盯住小島,就這樣?
昨晚為糊弄她,尋思了一夜的謊言,琢磨了一夜的戲,就這樣流産了?
“你真的不問嗎?”
小島搖頭,挽住萬眷的手向前走。
萬眷如一塊僵石被小島硬拽前行,不知為何滿腦都是媽媽對爸爸歇斯底裡的盤問,“這個月工資怎麼少了六十七?”“你身上怎麼會有辣椒味?”“這次回去你媽又問你要什麼?”……
對親近之人的好奇探尋能止步于理性之中嗎?
萬眷怔怔望向小島被風吹散的發梢,是我們不夠親近還是你過于克制理性?
義勇軍進行曲轟轟烈烈地播放于校園上空,撤離操場的人流如洪水般滔滔不絕,行至操場燒瓶狀弧形出口時,路變窄,後面幾個冒失的男生還你追我趕地往前鑽,一時間女生尖叫,男生亂喊,狹窄的出口雞飛狗跳混亂地像菜市場,眼看那幾隻發瘋的公牛就要撞向萬眷時,小島眼疾手快地将萬眷往身後一護,擋在萬眷身前。
幸運的是,沖在最前方的男生在與小島十厘米處掉轉了前行方向,而小島恰好機警地往後一閃,兩人安全地躲過了這陣沖撞。但在她們前方并行的四個女生運氣就沒那麼好了,正在她們回頭發現即将被撞的刹那,緊牽的小手竟同時松開,四個人像沒頭的蒼蠅一樣四處亂逃,結果,竟被結結實實地撞了個遍。
小島躲在一旁,樂得笑開了花。
萬眷被小島護在身後,呆望着身前笑得像隻豬頭的女生,愣愣出神。
兩人走出瓶頸處,萬眷突然拽住小島,認真地說了一句,“小島,謝謝你。”
“我不是說剛才。”許是怕小島誤會,萬眷又匆忙加了一句。
“不客氣!”小島沒心沒肺地應了一聲,正欲往前走,卻發現身後的姑娘僵硬地像個石墩。
小島掉頭看向她,喊了句,“萬眷,”
“嗯?”
“朋友之間坦誠相待,并不意味着所有心事都要共享。我有許多秘密不曾與你提及,你一定也有許多心事想偷偷藏在心底,但這些并不妨礙我将你視為最好的朋友。事實上,從你舍命陪我蛙跳的那一刻,我就認定你啦。”
萬眷的表情是預料之中的驚訝,小島朝她笑了笑,扯了扯她肉肉的臉蛋,“剛才追問你,隻是想确認你好不好,是否需要我的幫助,如果需要,我一定會義無反顧地支持你。至于其他的,沒有了。”
萬眷莫名有些感動,她費了很大努力才咽下喉頭翻湧的酸意。
“哎喲,這麼煽情?”小島故意笑道。
萬眷破涕為笑,一掌拍向小島的肩,“讨厭,明明是你。”
有些事情難以啟齒,并不是因為它是秘密,隻是在此刻不想提及。
即使我們再親近,我們之間也應該保持一段理性的距離。
萬眷慶幸小島是這樣的朋友,看上去好像什麼事都與她無關,可是卻又能看得透拎得清,你可以盡情朝她發脾氣,她不會心胸狹隘與你計較,和她吵完架後也完全不需要哄,她認定的事情不需要任何解釋,跟她在一起,可以很放松,可以很随意,可以完全相信。
廣播聲式微,小島忽然提高聲音,“今天放學你有空給我講題嗎?”
她伸出手自然地穿過萬眷的胳膊,隔着一層柔軟的羽絨服,那隻手臂筆直僵硬。
“什麼?”
“給我講題!”
“我?”萬眷不可思議地看向小島,以前小島可從來不問萬眷題,用小島的話說,萬眷講題時那副自以為是的表情簡直太欠揍了。
“當然,你不知道家中一日,教室一年,我在家平躺四天,都快不識人間試卷了。”
萬眷笑,“哪一科?”
“物理。”
“化學。”
“生物。”
“一别三日,你勇氣漸長。”
剛才還閃躲的眼,這會兒直直看向小島,寫滿挑釁。
好像有一陣風,輕輕地吹散了混雜在空氣中的生澀。
“作為回報,你想吃什麼,我都喊我爸給你做,中餐西餐随你挑。”
“要不讓叔叔給我做個荷包蛋?單面煎的那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