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午休時分的走廊尤其熱鬧,人來人往皆在談論雅安中學前來交換的俊男靓女,尤其是為首的學生女代表趙慕宸,關于她的小道消息從走廊這頭傳到了走廊那頭。據說,她隻是勾了勾手指,江中玉麒麟就迫不及待地俯首拜倒在她不足一尺長的石榴裙下,人姑娘走哪兒,神獸便跟去那兒,貼心地堪比澀谷地鐵站前忠犬八公。
餘小島從中走過,冷哼一聲,“幾天不見,成人家坐騎了。”
回到七班時,教室内出奇地安靜。雖說平時午休時,班上也沒什麼聲音,可并不像今日,似乎所有人都在忙同一件事。
小島想起來了,上午楊勁霸神秘兮兮地攜來一張密卷,說是剛與雅安物理教研組長交流過,人家友情贈送的,據說這份密卷讓不少雅安壯士悲憤折戟,題目有難度,挑戰需謹慎。楊勁霸也不說清是否必須完成,隻是發完試卷後邪魅一笑,留下輕飄飄一句話,“不會的題,晚自習咱們來講。”
看來,七班的勇士們都在激流勇進呢。
小島懶洋洋地趴在桌子上,什麼做題的心思都沒有。
突然間,教室後方傳來一串連聲尖叫,“啊!剛得到消息!十分鐘後,我們和雅安臨時加打一場籃球賽!”
宋思瑤破門而入,亢奮地猶如一頭西班牙鬥牛,許是太迫切想與大家分享這個重磅消息,她奔跑了一路,平日裡整齊的小辮兒都跑松散了,随意地搭在肩頭。
小島擡起眼皮,此刻,這個向來惹人煩的姑娘臉頰通紅,長發幾分淩亂,她大口地喘着氣,目光裡盈滿了熱情與期待。
還挺鮮活的,小島不禁多看了兩眼。
教室裡依舊悄無人聲,大多數人都在埋頭演算那張雅安密卷,筆尖與稿紙奮力摩擦發出的沙沙聲在無形之中編織出一層堅不可摧的結界,毫不客氣地将宋思瑤的滿腔熱情拒之門外。
沒有人理會宋思瑤,連平時跟她要好的幾個女生也隻是踟躇地對望幾眼。
“籃球比賽,你們,不去看嗎?”
好似一桶冷水當頭潑下,宋思瑤不敢相信,這麼熱鬧的比賽,竟沒人去看?
顯然,她對這個冰窟窿認知不夠深刻,七班是一個黑洞,在普通班能輕易激起千層浪的所有石子,在這裡皆會被無情吞沒,不着一絲痕迹。
“李媛,姚文芳,你們也不去嗎?”宋思瑤失望地轉向兩位塑料姐妹花。
李媛拎起試卷一角,面露為難,“晚自習要講呢。”
“下午可以做啊!”宋思瑤不解。
“寫不完,好難。”姚文芳喪氣地歎了口氣。
宋思瑤飛速瞄向萬眷桌面,果然,連萬眷都隻寫到一半,頁兒都沒翻。
你們都不去的話,我一個人怎麼去?
宋思瑤心中着急,脫口說道,“要不我去找楊老師,讓他明天再講?”
“行嗎?”李媛不敢相信。
“怎麼不行!上次我生病請假,你們不是連新課都沒上嗎?”
小島眯開一道眼縫,你還真敢講!
姚文芳嘴巴動了動,似是想說什麼,不過她還是低下了頭,什麼也沒說。
李媛回頭瞧向姚文芳,又膽戰心驚地朝宋思瑤看了一眼,最後抱歉地擠了擠嘴角,像隻烏龜縮回了殼。
宋思瑤愣了一愣,像是受了刺激,幾步沖上前奪過李媛和姚文芳的筆使勁地摔了出去,“寫什麼!别寫了!過個十年八年,你們誰還能記得今天寫了什麼試卷做了什麼題?”
這句問話并不隻針對李媛和姚文芳,宋思瑤提高了嗓音,居高臨下地俯視向整個班級,“誰?”“誰!”
衆人面面相觑。
“沒人!”
宋思瑤激動的嗓音滾燙,她俯下身,随手重重拍了拍不知哪位同學的課桌,像是警醒衆人,“但如果你們今天去看籃球賽,我敢保證,十年後,哪怕二十年後,你們也會記得十七歲某個冬天的中午,我們曾一起并肩為江中加油呐喊,我們的青春不止這些白紙黑字,我們也熱血沸騰過!”
說得還真像那麼回事兒。
萬眷偷偷瞥向崔志平,不用十年八年,明年,你就會成為我隻能在記憶裡一遍遍翻看的剪影。
有人動了心,有人起了意。
冰封三尺的湖面呲啦裂了第一道縫。
“校隊打校隊嗎?”有個男生伸了個懶腰。
破冰有望,宋思瑤特意長了個心眼,她拉長聲音欲言又止,“我們當然是校隊,”
“他們呢?”李媛追問。
“他們嘛?”宋思瑤故意拉長聲調,“你們不知道嗎?雅安這次來的男生,清一色混血兒——”
總算聽到了女生小聲唏噓。
“尤其是他們校草——”
宋思瑤話未說完,隻聽隔壁八班一聲雷響,“快去籃球場看雅安的混血校草!”
八班所有人幾乎同時尖叫傾巢而出,不到十秒鐘,整間教室猶如剛開過閘的水庫,變得空空如也。
宋思瑤看傻了。
“要不,看看?”有女生低頭竊竊私語。
一潭死水,總算露出躁動的蛛絲馬迹。
萬眷問小島,“我們也去瞧瞧?”
“不去。”小島拒絕得幹脆。
“噢。”萬眷惋惜地縮回頭。
“崔志平,你帶萬眷去。”
小島使用的是命令式語氣,果然,崔志平和萬眷同時意外叫出聲。
小島彈了彈許清晨桌角的不鏽鋼保溫杯,反問道,“你好兄弟要上場,不給他送點水嗎?”
“什麼?清晨也上場?”原本還僵在原地驚歎隔壁文科班神速行動力的宋思瑤一聽見小島這句話,“嗖”地一下猶如發現獵物的母獅子飛速沖出教室,樓梯上傳來她忿忿聲讨聲,“你們愛去不去!”
聽聞此言,平日和許清晨關系不錯的男生紛紛選擇丢下筆,随後幾個女生也三三兩兩結伴而去,不知不覺,教室空了一半,但萬眷和崔志平的屁股卻依舊緊緊粘在座椅上。
瞧瞧人家宋思瑤的速度,小島瞟向踟蹰不決的萬眷,昨天買賀卡的時候還信誓旦旦地說,初雪的日子,一定要和喜歡的人在一起,如今機會來了,你卻害怕地閃躲。
“咳,今天會下雪是吧。”小島刻意地清清嗓子。
崔志平微微發怔,然後他合上書問了句,“真的?”
“當然,天氣預報說的。”
“我說許清晨?”
“嗯。”小島悶聲點頭,從食堂沖出來時,她剛好聽見幾個體特生到處找許清晨,約莫是為了籃球賽。
崔志平又想了想,他起身抓過許清晨的保溫水杯,又拍向萬眷後背,“我們走吧!”
萬眷回頭看向小島,希望小島同去,小島卻若無其事地掏出耳機,閉上眼睛跟萬眷搖手再見。
“你真的不去?”萬眷又問小島。
“不去。”小島回答地很堅決。
此時崔志平已走到門口,他停住喊等萬眷,“走嗎?”
萬眷望向門口,猶豫不決。
她并不擔心小島獨自留下落單,她害怕的是單獨和崔志平同行會引來風言風語。搖擺之間,那顆躁動的心不可抑制地怦怦直跳,恨不得下一秒就将這副軟弱的□□抛棄,獨自去操場痛快一場。
萬眷清楚,能夠攥在手中供她念想的記憶片段并不富足,她害怕在時間的洪流裡,他的樣子會被逐漸沖刷模糊不清,直至消失殆盡。
她得抓住任何一個與他并肩而立的機會。
“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小島推了一把。
萬眷心中熱流一湧,将椅子一把推開,不顧一切地沖向門口。
他們先繞道去水房給許清晨水杯加滿熱水,到籃球場時,球場早已裡三層外三成被圍得水洩不通。
女生尖叫,男生嘶喊,淋漓的汗水融入旺盛的荷爾蒙,萬眷仿佛被卷進另外一個世界,在這個世界,可以恣意,可以盡情,可以放肆,她想,哪怕出格也是水到渠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