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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如果(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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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妍緩緩擡起頭,溫和地朝兒子笑了笑,柔軟的嗓音像一把木梳撫平了兒子一身毛躁,“你亂想什麼呢?”

“沒事你裝鬼吓人!”許清晨放心了,他罵罵咧咧地甩開書包,清了清嗓子,又拉長嗓音裝模作樣地向司妍報備,“我回來了啊。”

這是打開老許家正确回家方式必備開篇話術,司妍定下的規矩,不管老公還是兒子,回來都得象征性地報備一聲,以前許清晨若是忘了,司妍會罵他是土匪強盜,連招呼都不會打,但顯然今天是個例外。

許清晨悶聲換拖鞋,司妍沒理他。

許清晨又悶聲脫掉羽絨襖,胡亂甩向沙發,毫無疑問,羽絨襖摔在了地上,司妍還是沒管他,連頭都沒擡。

許清晨幹脆踢掉拖鞋,光着倆臭腳丫,四處亂晃,整個屋子給他臭腳熏了一遍,司妍依舊沉默,像一個不會說話不會動的木偶,全部身心都被吸進了面前薄紙之中。

許清晨終于沒忍住,他非常不滿,“媽,你魂丢了?”

司妍居然隻是嗯了一聲。

許清晨氣得鼻孔喘粗氣,什麼東西吸引力這麼大,連你寶貝兒子回家了都不管,棉襖扔地上了也不吼,也不問問他冷不冷,餓不餓,為什麼回來這麼晚,過分!

“媽,我餓。”許清晨開始耍性子,軟磨硬泡誓要從薄紙中奪回母親。

“吃餅幹。”

許清晨扯扯耳朵,我沒聽錯吧,“我不要吃餅幹,我要吃面條,西紅柿雞蛋面。”

“沒西紅柿。”

“那,那雞蛋面!”

“沒雞蛋。”

什麼情況?

“我不管,我今天就是要吃面。”許清晨沖到客廳,叉腰站在司妍面前,跟她杠上了!

“沒面。”

......

習慣生活于司妍全部世界的中心,即便丁點需求得不到滿足,許清晨都能生出一絲被抛棄的感覺,更何況,今天扔下他的還不止媽媽一人。

許清晨一步上前奪過司妍手中薄紙,“不許看了!”

司妍與薄紙之間的羁絆倏然間斷離,司妍蹭地站起,厲聲喝道,“還給我。”

許清晨正在氣頭上,不怕死的将手舉得老高。

司妍本想追着去奪,一擡頭突然發現當年不夠她腿長的小屁孩兒如今長成了一米八八的高個兒小夥,她無奈地歎了口氣,半是懇求半是命令地說道,“還給媽媽。”

每次與司妍博弈,針尖對麥芒地總得來回切磋幾個回合,今天這般一擊即中,着實妖娆得反常。

許清晨收回手,着了邪似的朝紙片望去,瞬間僵成了一墩石獅子——“餘小島?”

照片上的女生親昵地挽住媽媽的手臂,眼角眉梢,一颦一笑,與今晚放他鴿子的那個混蛋如出一轍。

許清晨鮮少見母親與他人保持這種親密到幾乎滲進對方肌膚的距離,就算與相交多年的宋思瑤媽媽在一起,他依然能感受到媽媽刻意留下的三分距離。

無論是在旁人眼中,還是他心中,司妍從來不好接近。

“你認錯了,”司妍從石獅子手中輕輕揭過照片,照片被許清晨用蠻力卷了一道,在司妍與方念中間留下一道不淺的折痕,像極了一道雷劈。

司妍小心地将照片捧在手中,指腹朝折痕用力碾去,“她是方念。”

“方南山的媽媽?”許清晨簡直不敢相信,方南山的媽媽長得跟餘小島幾乎一模一樣!

難怪媽媽待她與旁人不同......餘小島知道嗎?南山肯定知道......

無數個問題從許清晨心底冒出,它們像剛出爐的爆米花四處迸射,蜂擁堵至喉嚨口。

司妍心疼地撫着照片,一遍又一遍,可是留過的印痕又怎會輕易地消失不見呢?離開的人又怎會再次出現在眼前呢?

許清晨扯了扯嘴角,想同媽媽道歉,但又覺得自己不該出聲,害怕他惹人煩的聲音擾了司妍。

“很像吧?”司妍忽然轉向兒子,她似乎并不在等回答。

許清晨懵在原地,什麼話也說不出口。

“太像了,以至于我第一次看見她時,差點哭出來。”司妍深情地凝視着照片,眼角籠起一團罕見的暖意,将她整個人都融化了。

“餘小島和......方南山......他們......”許清晨本來想問,難道這兩個人如狗血電視劇情一般,相隔十八年,彎彎繞繞半個祖國,竟然是親兄妹?

這也太離譜了吧......

“不要問我,我也有許多想不通。”司妍打斷了許清晨,她松開照片,揉向太陽穴,該死的偏頭痛又犯了。

司妍拖着疲憊的身體遊魂般走向書房,許清晨聽見她呓語般歎了一聲,“或許隻是長得像吧。”

許清晨撿起照片,久久地凝視着,然後又閉上眼,狠狠地去想餘小島的樣子。

第一次名正言順地放縱自己去想她。

在腦海裡憑記憶去還原一個人的面容是一件奇妙的事情。那個人會按照你的心願出現在預期的時間與地點,她與你很近,近到一伸手就可以撫到她的眼。許清晨的嘴角微微上揚,他仿佛看見小島坐在他身邊,而他坐在鋼琴前,《Hallelujah》鋼琴曲如月光般傾瀉而下,他側過臉,她也剛好回眸,他想記住這個瞬間。

他想,餘小島和方念并不一樣,方念的眼并沒有魔力,讓他一瞧便不可控制地陷進去。

許清晨走進書房,坐到司妍身邊,書房的沙發柔軟,容易讓人深陷。司妍常坐在這個角落閱讀,邊櫃上疊滿了她喜歡的書,許清晨以前不曾留意,都是些舊書,部分書頁已發黃褪色。

許清晨揀起其中一本翻開,書面已幹澀如枯葉般脆弱易碎。

扉頁上書三個大字——贈司妍。

司妍兩個字尤其恣意潇灑,完全不同于媽媽每次在試卷上方小心翼翼的簽名,細小瘦長地隐于他的分數背後,仿若見不得人。

許清晨指向黑字說,“南山的字跟它很像。”

司妍瞟過一眼,“這是方念寫的。”

“媽,方念真的是你好朋友?”許清晨終于忍不住疑惑地問出口。

司妍笑了,看來這麼多年她隐藏得很好,連親生兒子都不敢相信他這樣的媽媽曾經是有過朋友的。

“為什麼你從不願提起她?家裡的舊照片也沒有你們合影?”

司妍疲憊地閉上眼睛,“因為年輕氣盛,一氣之下我和她斷了聯系,燒了所有信件和照片。”

什麼!老爸不是說你年輕時脾氣很好很溫柔嗎?

司妍啊司妍,你的溫柔全留給老許了吧,你的親媽,你的好姐妹,你的好兒子可是半分都沒享受到啊......

“她做了什麼事惹你這麼生氣?”

“是我,我為了她,做了錯事。”司妍撫住額,手抵住太陽穴,頭痛一陣一陣襲來。

你那麼小心謹慎如履薄冰地生活,為人處世從不沾親帶故以至于外婆舅舅差點兒要與你劃清關系,你居然為了方念做錯事?如此看來,她果真是你的好朋友。

“什麼樣的錯事?”

“我幫她偷拿戶口本,轉走戶籍,聶老師大怒,與她斷了母女關系。”司妍眉頭緊籠,頭痛得厲害。

“聶婆婆?她那麼慈祥心軟......怎麼可能?”在許清晨心中,聶婆婆簡直是童話故事中所有和藹善良慈祥親厚的外婆天花闆,她會耐心地給方南山讀故事,會給方南山蒸清甜軟糯的桂花糕,會在方南山貪鬧吃冷飲時溫柔地用大白兔奶糖哄他企圖轉移注意力,不像他的外婆,硬邦邦的,除了大吼大罵,還會使擀面杖,揍起他來毫不含糊。

司妍搖頭否認,“不,聶老師向來以嚴厲著稱。她做校長的時候,若出現在教學樓,整棟樓沒有一個人敢貪玩跑出教室。你舅舅那個慫包,小時候光聽見聶老師的聲音兩條腿就軟了。”

許清晨像被一個巨大黑洞所吸引,身體不由自主地前傾。司妍鮮少同他說起自己年少時的故事,關于司妍小時候的事兒許清晨多數是從那個不靠譜的牛皮販子司平口中聽來的。在那位打遍江中無敵手的江湖硬漢口中,司某人的腰闆兒從來沒折過,不過現在看來,某些牛皮販子啊,不但腰折過,腿也軟過,沒準還尿過......許清晨再一想,某牛皮販子口中從小兇到大沒有絲毫雌性特征的母獅子八成也是他的臆想,十幾歲的司妍是什麼樣的呢?許清晨很想知道。可惜他不敢問,隻敢小獸般蹭了蹭司妍柔軟的毛衣,拐彎抹角地胡亂打聽,“舅舅說聶婆婆曾是外婆的老師,真的嗎?”

司妍皺了皺眉,仿佛回憶是一潭深不可陷的泥沼,她蹑着腳還未走近,已被刺鼻的氣味熏得頭暈眼花。

她輕歎了一口氣,緩緩說道,“當初你外公一個招呼不打抛下我們仨消失不見時,你外婆剛生完你舅舅,哺乳期都沒過,外面好幾夥人守在門口拍門要債,你外婆半夜一個人縮在床腳,連蠟燭都不敢點。是聶老師把我們接到她家,慷慨地供我們吃住,不僅一次次地擋在債主面前,還慢慢地替你外公還債。你外婆原是個什麼都不會的文盲,鄉下女人,以為嫁了人便能靠男人一輩子,誰知道命運這般捉弄她,好多次她都想一死了之。是聶老師數十年來不厭其煩地耐心開導她,一步一步幫助她疏通心中郁結。後來我和小平慢慢地長大,你外婆得空了,聶老師便開始教你外婆英文,她教得認真,你外婆學得也努力,再後來,你外婆念了夜校,考了教師資質,開始在江中教書,我們家才逐漸變得安穩。”

許清晨若有所悟地點了點頭,“難怪呢。”

“她們倆亦師亦友,相互扶持半輩子才艱難地把我們三個小的養大成人。”

“媽,我外公就真的沒消息了?”許清晨忽然問道。

“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司妍凜住臉,對于那個抛妻棄子的爛賭鬼父親,她顯然不願提起。

這麼多年,父親兩個字猶如高懸于頂的一把鍘刀,司妍一路小心翼翼前行,不時擡頭警醒,即便生活得安穩富足,也常常害怕擁有的一切會突然鏡花水月一場空。她深知那是自童年起母親對生活的恐懼烙在她身上的印記,改不了也戒不了。後來母親不贊成她高嫁許家,更堅決反對她成為家庭主婦,其實她是理解的。隻不過終究是她自己的人生,方念告訴過她,不要害怕任何人,要學會做掌管自己命運的神。

司妍眯起雙眼回望過去一步步,微微笑了笑,雖不如願,卻也幸運。

“後來呢?聶婆婆為什麼脾氣大變?因為方念嗎?”許清晨好奇地追問,他想知道更多。

“方念很聰明,天賦極高,過目不忘,她是被保送進北大的。聶老師對她要求高,期望更大,或許是因為年輕時未完成的夢,聶老師一直逼迫方念畢業後考入外交部成為一名外交官。可是方念性子倔強,偏不願意,畢業時幹脆修書一封直接說要去雲州嫁人。雲州,那時候真是一個窮鄉僻壤。聶老師氣瘋了,以斷絕母女關系威脅方念。我當時也不贊成方念的做法,書信裡不停地勸她改邪歸正,”司妍說到這裡,譏諷地笑了一聲,“來來回回我們寫了無數封信,結果她依舊我行我素,我生氣了,不再給她回信。過了小半年,她突然回到了江城,很傷心,還說她不準備去雲州了,我以為她和那個男人分手了,問她以後準備怎麼辦,她說她要回北京工作,這次回來是因為北京的工作需要戶籍證明,她想我幫她從家裡取來。”

“為什麼要你拿?”許清晨驚呼出聲。

司妍臉色變得蒼白,“她說她害怕聶老師,當時我也很懵懂,想想也是,有誰不害怕聶老師呢?方念說等她辦好入職手續,先把工作證寄給聶老師,等聶老師氣消了,她才敢回家。”

“誰曾想,我前腳幫她偷取出戶籍,她掉頭就去雲州結婚了。”

“她騙了你?”許清晨驚道。

司妍費力地搖搖頭,歎息聲裡是說不盡的遺憾,“當時我也以為她騙了我,很久以後才知道并不是。”

許清晨頓在原地,腦子裡忽然聯想起多年前讓從不紅臉的父母大吵一架的一件事,他好像明白了。

除了方念,沒有誰能讓母親動如此大幹戈。

“你外婆當時把我罵死了,面對聶老師,我更是羞愧不堪。好幾年時間,我根本沒臉回家。我原本以為時間會慢慢地淡化這些傷痛,人生這麼漫長,總會有一些欣喜落下,慢慢地覆蓋一些悲傷。方念來信說她懷孕了,聶老師猶豫不決了很長時間,最終決定去雲州看方念。她特意去銀樓定了一副銀質的麒麟長命鎖,鎖上刻字——平安喜樂,你外婆親手縫制了一套鵝黃色小線衫,面對新的生命,兩個老人似乎對過去釋然了,對方念腹中的新生兒抱有無限希望。我們送聶老師去火車站,雖然她一句話沒說,但她腳步輕快,那時候,方念已經離家四年了。”

司妍捂住太陽穴,一陣一陣劇烈的頭痛仿佛要将她的腦袋撕碎,許清晨走到沙發後,輕壓住司妍的手,柔聲說,“媽,我幫你揉。”

司妍倒在靠枕上,緊緊地閉住眼,她多希望那是一場夢。

“平安鎖和鵝黃小衫原封不動被帶了回來,和聶老師一起回來的還有方念的骨灰盒和剛出生的小南山。聶老師說,出院的路上途經環山公路,兩車相撞,方念和那個男人都沒能活下來。那時候你已經出生了,還在吃奶,我聽見這個消息後,回奶了一個多月,差點沒餓死你。再後來,聶老師變了,不到一年時間,滿頭白發。她不再發脾氣,每次見面,她總是溫溫和和地對我笑,每次她一笑,我就更覺得對不起她。”

許清晨抽了一張紙無聲地遞給司妍,司妍輕輕擦掉臉上淚痕,她拿起照片,定定地看向永遠停留在十八歲的方念,十幾年來,她第一次剖開心直面過去,原來除去想念,隻有想念。

遠處新年的煙火熱熱鬧鬧地盛開在夜空中,繁花似錦,如夢如幻;書房内,一場浩浩蕩蕩的大雪悄無聲息地襲過司妍的世界,雪落後,無邊無際的想念掩埋了一切。

“滴滴”許清晨手機短信聲響了一下。

“明天下午去刷街,怎樣(調皮笑臉)?”

許清晨盯住屏幕,一瞬間,心如春水融化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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