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島單腿蹦回教室,将鋁皮紙和竹簽精準擲入垃圾桶時,狗耳朵精準地聽出了來自于編外人員司琦琦捧哏兒般不地道的喝彩。
司琦琦來他們班通常大搖大擺,像鬼子進村,可今天卻扒着後門鬼鬼祟祟探頭探腦。
司琦琦往門縫湊了湊,低聲喊道,“餘小島!”
小島拖着腿行至她面前,做賊心虛地朝樓梯上方瞟了一眼,“許清晨不在。”
“我沒找他。”司琦琦往教室探去,眼珠轉得像雷達,“高斯呢?”
高斯的座位空空蕩蕩,小島暗自奇怪,按照高胖胖同學的日常作息,大課間結束後他會争分奪秒跑回教室,開始偷偷摸摸地畫畫,偶爾還會問小島要一口奶茶提神,來個fresh up。
“死哪兒去了!到處亂跑!”司琦琦煩躁地罵了一句,像在罵她家的狗。
小島:“找他有事?”
廢話,司琦琦瞪了一眼小島,朝她招了招手,小島湊上前,司琦琦壓低聲音,“等他回來讓他來找我,有正經事。”
小島鮮少見司琦琦正經地說話,沒想到她正經起來這麼好笑,她強忍住笑意說,“行,不正經的事都靠邊站。”
“笑什麼笑!給我嚴肅點!這件事很重要!”司琦琦豎起手指戳向小島眉心,好像那兒有處機關可以止停某人不正經的笑。
小島反手将司琦琦推出門,不料迎面撞見滿臉煞氣的許清晨,趁着司琦琦烏拉烏拉大喊“你别忘了”的功夫,小島撒腿就逃。
“你——那是屎啊?”
走廊上突然傳來司琦琦驚悚地叫聲,以及被許清晨抱頭痛打的嚎叫聲,“啊——沾到屎的手離我遠點——啊——别碰我——”
一直逃到座位小島還笑得停不下來,最後她隻好伏在桌上,将頭埋在雙臂下偷着笑。
好一會兒,她聽見隔壁座椅摩擦蹭地的聲音。
“笑夠了?”許清晨的聲音冷冷響起。
小島努力收斂表情,準備乖乖認錯。
“看看。”冰雹子般的冷酷聲音重重砸向小島,将小島腦袋提溜起來。
一截幹淨而修長的手臂出現在小島眼前,皮膚還算白皙,經絡分明,離手腕半臂處,還有一點褐色小痣,兩排齒痕環繞住小痣咬成了一個飽滿的橢圓。
小島看傻了眼。
見小島不說話,半截手臂居然像燒烤架上的肉串,來回翻滾了兩圈,許清晨咂巴咂巴嘴品鑒道,“别說,你這狗牙還挺平整。”
小島雙頰頓時羞成了凍柿子,“我沒用力呀,你這——自己咬的吧?”
“我可沒有自殘的癖好。”許清晨輕輕哼了一聲,他懶洋洋地收回手捋平衣袖,睨眼斜向小島樹杈般的脆弱小臂,“什麼時候給我咬回來?”
小島一愣,其實吧,來而不往,非禮也無妨。
許清晨:“為了公平起見,要不就用你的兇器?”
小島下意識趕緊護住手臂,裝出一副小雞崽子受傷模樣,朝對面那位大爺奉上了一個笑不露齒的讨好型微笑。
哪知道人家完全不吃這一套,緊閉的唇線中陰仄仄地吐出幾個字,“你的狗牙呢?”
小雞崽子閉緊了嘴巴。
一隻修長的手指突然戳向小雞崽子繃緊的腮幫子,“藏這兒呢?”
小島感覺這次她可能逃不了。
修長手指從腮幫子一路滑下,輕飄飄地擡了擡小雞崽子的雞翅膀,“自己動手?”
小島捂緊了嘴巴直搖頭。
“那我隻好——”許清晨話未說完,頭微微一側,朝雞翅膀方向靠了靠。
小島趕緊抽回手,這回裝慘賣可憐鐵定行不通,于是她湊近許清晨,眨了眨眼,甜甜地說道,“許清晨,你笑一笑?”
許清晨一滞,這怎麼瞧都像黃鼠狼給雞拜年,不懷好意是肯定的,問題在于,這隻皮相美貌性格可愛的女黃鼠狼給他拜哪門子年呢?
“你笑一笑嘛!”小島可憐巴巴地哀求,還扯了扯他的衣角。
許清晨本來也沒真生氣,隻想逗逗她,如今衣角突然被小雞爪子一扯,心猝不及防地被撓了一下,又酥又癢,一時間渾身不自在。
小島:“笑一笑嘛!”
别拽我衣角——袖口!你不講武德!
許清晨腰不禁繃直了,他緊巴巴地收回手拽過衣角,僵硬地與那個動手動腳的家夥泾渭分明地劃分為楚河漢界,然後木偶一般地抽了抽嘴角。
很明顯,這張抽風似的假臉沒能蒙混過關,小島嚴肅地提出要求,“這樣笑!”
說完她雙手沿下颌線筆劃出花兒一般上翹的弧線,露出了兩排整齊的小白牙,像宮崎駿電影裡盛開的大片波斯菊,讓人心神蕩漾。
許清晨原本鉚足了勁兒決定不着她的道兒,可在她展露笑靥的一刹那竟情不自禁地咧開嘴,一半忍着一半又憋不住,發出的聲音像蚌殼内的回聲,顫顫微微的,“你到底想幹嘛?”
小島:“瞧瞧你的狗牙尖不尖!”
許清晨氣得跳起來去掐小島的脖子,又上當了!
這一次我再不給你點顔色瞧瞧,我就......
怒意在許清晨心裡炸出一朵蘑菇雲,轉眼間卻煙消雲散,柔軟地化成了一場綿綿春雨,悄無聲息地潤濕裡許清晨心底深處最隐秘的角落,他暗暗了歎了口氣:好像我也舍不得怎樣你。
正在許清晨猶豫怎麼處理探在半空中爪子時,崔志平忽然抓住許清晨,示意他别鬧。
“餘小島,你跟我出來一下。”崔志平拍了拍小島。
“怎麼了?”許清晨好奇地問。
崔志平剛從外面回到教室,面色嚴肅得不正常。
不到一分鐘,兩人從教室外回來,皆不說話。
“什麼事?”許清晨追着小島問。
小島不答,開始默默整理桌洞,将半包沒吃完的檸檬夾心餅幹放回書包,最後兩顆話梅糖塞進嘴巴,糖紙和橘皮一齊扔進垃圾桶,然後她抽出一張濕巾,沿桌洞内側有序地擦拭一遍,最後收拾課本。
一種不好的感覺隐隐爬上許清晨後脊梁。
崔志平也在收書包,他的桌洞整潔,将課本試卷筆記本草稿紙分類垛齊平放在桌面上後,他開始等待。
“你們要幹嘛?”許清晨急道。
“我好了,換吧。”小島對崔志平說。
同桌之間交換座位是尋常的事,尤其是當輪換至靠牆座位時,一方為了方便進出與另一方對調座位,在七班是被默許的行為。
兩人利落地交換完課本,最後小島檢查了眼桌洞,她拉開座椅,去提書包,卻怎麼也拽不動書包帶。
書包帶許清晨被緊緊攥在手中,他盯住小島,面色冷得可怕。
“放手。”小島沒好氣地說。
“你們在幹什麼?”許清晨怒氣沖沖地問。
“沒看見嗎?換座位。”小島嘴角露出譏嘲。
許清晨一陣氣短,胸腔急劇起伏,“誰讓你們換的?”
崔志平連忙來哄,“我們商量好的,你先别急。”
許清晨看向小島,那人卻似有若無地笑了笑,“是啊,換個座而已,大驚小怪。”
“誰同意你換了,換回來!”許清晨厲喝一聲,語氣不容置喙。
崔志平趕緊做好人,散開一衆看熱鬧的目光。
許清晨和餘小島對峙在原地,一人拽住書包拎手,一人扯住書包背帶,誰也不肯松手。